简介:
鹿苑搞定周骛的时候十八岁,在别的女生还在对他望而却步的时候,鹿苑已经靠在周骛怀里,用手机搜索:男生第一次恋爱就这么会,是天赋吗?
周骛是被她爸爸领回家,按照道理,她得叫哥哥。
表面品学兼优,寡淡内敛,风光霁月,学神般的存在。
而鹿苑呼朋引伴,不学无术。
在家长看来,他们天差地别,绝无可能暗生情愫。
*
大学毕业这年,爸爸给鹿苑安排了相亲,对方男生腼腆害羞,长相帅气。
适逢周骛回家,“你的择婿标准这么低,长得好看点就能和苑苑在一起,那为什么不考虑我?”
爸爸:“?”
全家鸡飞狗跳,鹿苑追出去找周骛算账。
在巷子里看见周骛不为人知的另一面,动作娴熟地把表里不一的相亲男摁在地上警告:“别让我再看见你靠近鹿苑一步。”
鹿苑等人打完架出来。
见周骛掩了掩被蹭了血的白衬衣,一脸无辜,他还是那个一身清白的好少年。
chapter01
台风将至,雨下得密匝又诡异,几只小鸟立在交纵的电线上扑朔翅膀,画面远看像褪色的电影海报。
这是年的苏州夏天。
巷子里空无一人。
月亮掉进水坑,鹿苑撑着小黑伞,踩碎月光,步履匆匆向家赶去。
天是灰蒙蒙的,唯有一抹亮黄立在墙角尤其扎眼,是邻居遗落的金桔盆栽,果实被风吹得摇摇欲坠。
她驻足两秒,少女纤长的腿伸出伞外,精准地“踹”了上去,花盆顺着雨水顺利滑到屋檐下,终于消停。
鹿苑拐进自家院子。
屋内亮着灯,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湿透的鞋袜脱了,暴雨的夜晚温度很低,她的小腿和脚被冷雨冻得白到发青,冷冰冰的。
鹿苑赤脚踩在自己的帆布鞋上,怕弄脏地毯,但地毯上很快又多了一滩从她鞋子里流出来的水。
在她的帆布鞋旁边,有一双干净的男生的白球鞋,是周骛的。
主卧门打开,人尚未出来,但声音先冒了头,“苑苑,你回来了?”
鹿苑回应,“嗯。”
周婕穿着绛红色的亚麻长裙,身姿绰约,她走至鹿苑身边,手掌放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,是湿的,又问:“吃饭了吗?要不要我——”
鹿苑不太习惯被陌生人触碰,避开了周婕的掌心,小声道:“吃过了。我先上楼换衣服了。”
“去吧,别感冒了。”周婕站在楼梯口,追随着鹿苑的背影,目光里流露出一丝顾虑。
楼上很安静,隔壁周骛的房间悄无声息,只有门缝里溜出一缕光。
鹿苑洗完澡回到卧室,从书架上拿出一包闲趣拆了,手机里多了两条好友林鲸发来的消息。
鹿苑拍了张饼干的照片发过去:
屋外倏忽狂风大作,月亮被乌云遮住,树枝丫打在窗户上发出奇怪的声音,她从椅子上起去把窗户关严。
林鲸又问:
鹿苑嘴里叼着片饼干回道:
如果她说自己没吃晚饭,周婕肯定会拉着她在厨房坐下,陪她用餐。
但她宁愿饿肚子,也不愿与和对方尴尬相处。
事情要从何一个月前,老爸宣布再婚说起。
鹿正元单身多年,忙于生意,鹿苑从未听说过他有再次成家的念头,本以为他就万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到底了。
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。
再婚消息传出后,奶奶就千叮咛万嘱咐:“妹妹,千万不能在阿姨面前耍小性子,否则你会很不开心。”
鹿苑对这件事没有概念,也没想象自己有个后妈会是什么样,但是她并没有被奶奶吓唬住,如果谁欺负她,她就欺负回去,甄嬛传谁还没看过。
*
婚礼前,鹿正元安排一家老小和女方吃了顿饭。
那是鹿苑第一次见到周婕。
和她预想中的继母形象有很大的出入。周婕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,肤若凝脂,眉眼尖细,一头秀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,浓浓的美女氛围感扑面而来。
鹿苑对她无感,不尴不尬地叫了一声“阿姨好”就移开了视线。
鹿正元不满意,大概是觉得鹿苑不够给他长脸,“这就完了?平时教你的礼貌呢?”
周婕赶紧打断了鹿正元,“好啦,你不要为难小孩子,苑苑跟我第一次见面能说什么,以后慢慢相处不就好了。”
鹿正元顺着她给的台阶下,开始夸女儿:“苑苑这孩子其实很乖。她小提琴练得不错,改天让她给你拉一段。”
周婕眼睛看着对面垂头的小姑娘,“是么,我也觉得苑苑很合我眼缘。”
鹿正元乐得一笑。
鹿苑:“……”
她一个人坐在圆桌末端,听着大人们觥筹交错恭维着,以及鹿正元迫切的待娶心情,心中多了一些对未来生活的茫然。
开席前,他们说起另外一件事。
周婕有个儿子,也要转来这座城市上学,鹿正元已经托关系把人弄进了鹿苑在读的高中。
鹿正元对鹿苑说:“周骛哥哥比你大一点,成绩很好,你以后可要跟人家好好的啊。”
鹿苑对那什么周五还是周六的并不感兴趣,只在心中腹诽:后宫甄嬛传又添加一枚种子选手啊。
鹿正元吩咐服务员上菜,又看了看表,问周婕:“对了,小骛怎么还没到。”
周婕说:“去商场了,马上就来。”
鹿苑觉得滞闷,起身去上厕所,又在露台玩了会手机,待凉风将她脸上的潮热全都拂去才折返。
酒店包厢的名字一般都叫“上善若水”“至善至美”……让人听得云里雾里。
她在脑海里搜寻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是从哪一间出来的。
正要开门,就和一个男生相撞了,还撞掉了他怀里的芭比娃娃。
“对不起。”
两人异口同声给对方道歉,鹿苑鼻尖嗅到清淡的皂角香,来自男生身上。
视线向下,她看到男生蹲下捡东西,干净的发旋,薄薄的脊背,耸起的肩胛骨像一匹蓄势待发的幼狼。
伸出的一截手腕有着坚硬的骨骼感,手掌窄长,骨节明晰。
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子。
就是情
趣略微另类了点,这个年纪还玩芭比,啧。
*
周婕听到门外的动静,将面面相觑的两个高中生迎了进去。
这个男生就是周婕阿姨的儿子。
“你干什么去了,怎么来这么晚?”周婕低声问询,顺手帮他整理着衬衫领口。
周骛还没来得及讲话。
“小骛别站着了,快坐下吃饭吧。”鹿正元坐在主位热情道。
周骛的位置被安排在鹿苑旁边,有人问询迟到原因,他开口:“听说鹿叔叔家有个小妹妹,我去挑了件礼物。”
说着,把芭比拿了上来。
鹿正元哈哈大笑,“小骛真细心。不过她只比你小半年,算不上小妹妹。”
鹿苑也无语地碰了碰鼻尖。
周骛毫无窘迫之意,抿嘴轻笑,淡定道:“是么?看来我的信息有误。”
“还愣着干什么,周骛哥哥给你买了礼物。”鹿正元忙叫鹿苑,语气强势,意思叫她起身道谢。
“哦,谢谢。”鹿苑像个工具人被支配着,第一次正面看周骛的脸,“但是我没有给你准备。”
“没关系,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们。”
周骛看着她笑,眼睛澈亮,浓黑的睫毛掩着瞳仁,俊朗如山涧的清风明月,亦好看得像个假人。
鹿苑也不自觉跟着假笑了一下。
众人道:“瞧瞧,这两个小孩多懂事啊。”
因为鹿苑和周骛的表现良好,这个新组合家庭愉快地吃了饭。鹿正元和周婕本来担心两个孩子对彼此不接受,不过目前看来,这个问题并不存在。
之后,他们举办了婚礼。
周婕带着周骛正式搬入鹿正元在燕家巷的独栋小楼里。
*
宫斗剧并未在家里上演,周婕也不是灰姑娘的恶毒继母。
相反,她知书达理,温柔和善,甚至对鹿苑表现出若有若无的刻意和讨好。
周骛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性,都很随周婕,是个一身清白的少年,看见她时常会露出友善的笑。
但她和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透明的膜。
鹿苑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神经里的一丝怅然若失。
老爸有了伴侣,把对她的 这种迷茫她不知道怎么排解。
可她不是个小孩子了,清楚自己在老爸心中的分量会越来越低,她不想主动去印证这一点。
从周婕母子搬进来的那天开始,鹿苑就很少待在家里,电玩城,朋友家,图书馆……各处流连,回去得越来越晚,尽量避免碰面。
这一个月来,除了偶尔如今晚这般撞见,一切顺利。
甚至她都没见过周骛几面。
不知这位“受害者”是不是和她一样,昼伏夜出。
鹿苑的变化鹿正元一直未发现,婚后的他不再只是单亲父亲,更是一个陷入恋爱的中年男人。
明明是自己的家,却要躲着别人,朋友觉得这样很奇怪,问她:“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啊?”
鹿苑穿着吊带睡裙,坐在椅子上晃着腿,目光从柜子上的芭比上一扫而过,“到开学就好了。”
放下手机,她又看了一眼,才发现那娃娃其实是辛德瑞拉。
“……”
*
八月底,十六中终于开学。
鹿苑人生第一次这么期待上学,最起码白天不用在家度日如年。
鹿正元和周婕因为要去公司,没有时间送他们,叫两个人自己乘公车去学校。又叮嘱鹿苑给周骛指路,他今天是第一次去报道。
从燕家巷出来就是热闹的街区,公交站台,少年少女一前一后站着,出了家门就好似不认识。
连日暴雨过后,天终于放晴。
一如出笼的鹿苑的心情,明媚又灿烂。
蝉鸣刺破浓荫,吟唱酷夏的热烈。
江南的早晨,微风裹挟着潮湿而来,淌过脖颈,像被雨打了般粘腻。
鹿苑披散的头发贴在脖子上,她从书包里掏出皮筋,把头发扎起来。
一不小心,皮筋从指尖弹了出去,滚到一双白球鞋边上。
视线向上是笔直的腿,黑色运动裤,白T恤,宽宽大大的,随意勾勒着少年挺拔生长的身形。
周骛站在垃圾桶旁,手指夹着根烟,眼底的清润不知在何时褪去,此刻尽是不耐烦。
鹿苑错愕了两秒,看到周骛动作娴熟地抽着烟,并不介意被她看见。他低垂着眼皮,随着吸烟的动作,清瘦面颊向里凹陷了下,像个老手。
每个人的性格都应该有底色。
而周骛的底色,是黑,阴鸷的黑。
此刻,他比她更没耐心装好学生。
鹿苑手指拽着书包带子,一时忘记怎么称呼对方,脱口而出,“喂,帮我捡下皮筋。”
周骛看过来,微昂下巴,露出锋利的下颌轮廓。
“喂?”他黑漆漆的眼眸里涌现轻蔑,轻轻重复着她的用语,反问:“你叫我什么?”
chapter02
路公交来了。
鹿苑踩着台阶上车,车厢里弥漫着雨伞捂湿的味道,有点难闻,她找了个位置坐下,打开窗户让风透进来。
那根掉在周骛鞋边的黑色皮筋她没有捡,脏了,她不要了。
卸书包的时候,看见周骛的鞋子走过她身边,带起一阵小风,好闻的皂荚气息和烟味混杂在一起。
燕家巷距离十六中乘公交车有四站路,中间要经过一条横跨护城河的大桥。
好友林鲸在上高中前就跟着父母搬到了桥对面的小区,两人经常在公交车上偶遇。
这天经停时,鹿苑探出脑袋寻找林鲸,没看到她。但是沿途的风景不错,浓绿的梧桐树叶几乎掩盖了她目光所及的苍穹,偶有水滴落下,隔绝了热空气。
周骛偏头,但是很快被眼前的女生挡住视线。
她的双臂撑开,手握住被风吹飞的长发,校服衬衫随着她的动作向上拱起,隐约可见肩膀轮廓,蝴蝶骨,白色的内衣肩带。
女生的头发吹得他满眼都是,周骛抬手拨开,见鹿苑从书包里又掏出一根皮筋,有个小麋鹿的装饰,她用牙齿咬着皮筋。
后颈的皮肤,和清晨的阳光一样,白得晃眼。
陌生的城市,陌生的人,他忽然被周婕强行塞了进来。
一个月了,烦躁感丝毫没有减弱。
*
十分钟后,公交车在校门口停下。
鹿苑背起书包率先下了车,周骛走在她身后。
鹿苑迎着阳光,眉眼挑衅,“我带你去办公室,会不会影响你装逼?”
麻烦你自己去探索宇宙吧。
说完,她不等周骛反应,脚下生风似的走了。
一个女生冲鹿苑挥舞,“小鹿。”
“鲸鲸!”她上去牵住对方的手。
那女生显然也非常兴奋,回握住她,两人一起汇入叽叽喳喳的高中生里。
林鲸假装无意向周骛瞄了一眼,轻声评价道:“那是你阿姨带来的哥哥吗,长了一张品学兼优的脸喔。”
鹿苑哼笑:“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。”
林鲸眨眨眼睛,“发生什么了,你怎么这么讲?”
“不想讲这些烦心事了。”鹿苑凝眉片刻,又笑着问:“你知道你在几班吗?”
“不知道,一起去看吧。”
“走。”
在教职楼下的张贴榜上找到自己所在的班,鹿苑在七班,林鲸则是十七班。
鹿苑一口气爬上三楼,教室的座位已经被占了一大半。扭着身体,趴在桌边,开学第一天大家难掩兴奋,形色各异地聊着天。
鹿苑的个子在女生中算是比较高的,她在后门找了个位子。
虽然是新组的班级,但很多人以前都是在一栋楼乃至一个楼层,都认识或者见过面。随便聊上几句,就熟悉起来了。
鹿苑现在心情不是很美丽,并不想说话,低头玩自己的手机。
半个小时过去,班主任还没有来。
坐在她前桌的是一个中长发女生,刚刚就听见她的声音最密集。脸色突然不好,问身边的同学:“你带那个了吗?”
“哪个?”
“我例假来了。”
“没有。我帮你问问别人。”
几个女生四处帮忙借,愣是找不出一个带卫生巾的人来。中长发女生看一眼鹿苑,动了动嘴唇,又泄了气似的转了过去,没勇气跟她开口。
鹿苑头没抬,在书包里找到个小布包,丢到那女生桌上,继续玩手机。
“谢谢!”女生语气里带着一丝侥幸和感激,如临大赦,拿起东西往教室外走。
待她上完厕所回来,鹿苑已经收起手机,手掌托腮看向走廊。
“刚刚谢谢你啊。”女生把小布包还给她。
鹿苑把东西收进书包里,“不客气。”
“鹿苑,我高一的时候就知道你了。”女生微笑着道,“我叫宋缨。”她的手指在桌上比划,写自己的名字。
鹿苑没看清楚,想了想,问:“‘长缨在手,敢缚苍龙’的缨?”
女生眼底露出惊喜,“你好厉害。这么久以来,你是第一个了解我爸对我寄予什么希望的人。”
语气有点嫌弃,但不乏对自己名字寓意的骄傲。
鹿苑耸了耸肩膀,实话说:“不是。我刚巧知道这句话而已,小秀一把。”
“哈哈。”宋缨感觉她的性格还挺可爱,并不如外表那般具有进攻性,“和你说话前,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超级高冷的人呢。”
鹿苑:“……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。”
宋缨好奇地观察着眼前漂亮到过分的女孩子,她的皮肤是接近于透的那种白,光洁无暇,鼻头挺翘,眼尾微扬,给人一种清冷的疏离感。
下半张脸却还未脱稚气,有点小狐狸或者小猫般的幼态,可爱却略显叛逆。
由此,她对鹿苑的刻板印象是觉得她不好相处。
鹿苑左边耳朵打了三个洞,有一个在耳骨上。
因为要上学,只是用透明耳针穿着。
依然很酷。
“你不怕被老师发现吗——”
宋缨话还没说完,教室后面传来一道刺耳的“刺啦”声响,是男生的球鞋摩擦瓷砖地面产生的。
几人在玩笑打闹,撞歪了好几张课桌,一个人跑向门口,迎面撞上一个戴着白色耳机的男生,把他装在裤兜里的手机连带耳机,一起扯着摔到地上。
滚了老远。
黑色的手机屏幕顿时多了一张白蜘蛛网,裂了。
走廊静默一会。
周骛手还抄在兜里,没有说话,但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不耐烦,甚至还有微不可察的厌恶感。
那几个男生不是没读懂他的眼神,有些不爽,不太客气地问:“哥们,怎么说?”
周骛抬了抬眼皮,只说了一个字:“赔。”
“我擦?”为首的男生瞪大眼睛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弄坏别人的东西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他们并不是不想赔。
但没遇到过这么拽的。
单纯看不惯。
“赔不起?”
周骛懒得浪费时间,捡起手机绕过他们,缓缓道,“算了。”
他的嘴毒得恰到好处,明目张胆地在看不起他们。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最要面子,一个个跟炮筒子似的,一点就炸。
“你他妈很嚣张啊——”
“都干什么呢?”教室前门被推开,班主任孔虎走了进来,带着他独特而又尖锐的嗓门。
此人在教师队伍里是出了名的脾气臭,奈何教学质量好。
他长得有些奇怪,一米七左右的个头,四肢纤瘦,但是脑袋和肚子却非常大,像一根行走的冰糖葫芦。
孔虎把玻璃杯往讲台上一放,“都在干嘛呢?没事儿干了?你爸妈辛苦挣钱把你送到学校里来打架来了?都给我滚回座位去。”
周骛就近拉开了张椅子坐下。
那几个男生也相继回位,都不敢惹老孔生气。
”一个个欠的,非得骂一顿才舒服。”老孔张嘴就没好话,哪怕开学第一天也不屑于装,“我看你们活泼得很,买二斤炮仗给你们送上天吧。这都高二马上就高三了,高考还有几天?都会数数吧?”
众人被骂得像霜打的茄子。
“都打起精神来!”老孔想起什么,看向刚围在一起的几个男生,都是什么货色他可清楚得很,又道:“储旭,说你呢,实在不想学你就睡觉,别欺负同学。”
被点名的男生不服气地把身体往后一仰,脚踹课桌横杠,前排的同学被他震得一抖,自觉地把椅子挪了挪。
老孔:“你还不服气是吧。”
储旭:“老师,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欺负我?”
老孔道:“人家今天第一天转学过来,能欺负你哪?”
这时大家才意识到,周骛这张脸,此前从未在十六中出现过。于是纷纷扭头打量,满足自己的好奇心。
而被围观的人正偏头看向窗外,眼神散漫,不为所动。
但不妨碍大家得出结论:新同学长得好帅。
隔壁班的班主任来提醒,“孔老师,开会了。”
老孔安排几人去领新书和新校服,又交代大家待到下午放学再离开学校。
他前脚刚离开教室,刚刚想揍周骛的那男生就扭头朝储旭嚷嚷道:“卧槽,虎哥什么意思?”
储旭也一脸不爽:“我怎么知道?”
“什么叫我们欺负他?”
另一个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,“这逼不显山不露水的,倒让虎哥为他说话,小心把你的校霸位置抢了。”
储旭挑了挑眉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噗…”
在玩手机的鹿苑笑出声来,实在没忍住。
校霸评选已经够中二了,听到男生亲口说出来,喜感程度简直翻倍。
储旭手里转着的黑水笔掉地上,问她,”小鹿,你笑什么啊?”
鹿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嘲笑储旭,她碰了碰鼻子,转移话题:“也许,新同学不想当校霸,他只想当你爸。”
说完,她的目光和周骛就这么在玻璃上对了个正着。
他竟然就坐在她身后,瞳仁黑沉沉的。
这窗户也不知被谁擦得这么干净,她看清楚周骛释放出的真实情绪。他的眼皮很薄,外眼角微垂,看着是很拽,还有些桀骜不驯的少年气。
怪不得储旭他们想揍他。
不过,她说错了吗?
鹿苑不急不忙错开了眼神。
储旭和他的中二兄弟听了鹿苑的话,感觉有点道理,准备去找周骛麻烦,等商量完才发现人早就走了。
“吓跑了?”
储旭说: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在学校里收拾不了他,我不信他一直不出校门。”
*
旁晚时分,落日余晖落在小鸟白色的翅尖。
男生们把自己班级的书领回来,他们浑是浑,但重活儿都义不容辞,绝不会让女生受累。
搬完东西准备去小卖部消费,在图书馆门口碰见刚出来的周骛。
他们大汗淋漓,他倒是香喷喷的。
储旭叫住他,斜了眼:“事儿不解决就想走?”
周骛站得笔直,单肩挂着黑色的书包,气息阴沉沉的,像个文弱少年。
“你想怎么样?”
储旭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办,毕竟是他们弄坏了他的手机,应该要赔的,但是不知为何,他现在就是好生气。
一个男生抓住储旭的手腕,“存款,开学第一天打架不好吧,虎哥不得弄死你。”
“我知道!”储旭摸了把自己的脑袋。
他长得有点像年轻时候的苏有朋,又奶又凶,短发支棱着,哪怕在找人麻烦也像一颗热情洋溢的海胆。
“我只服气比我牛逼的人,瞎嘚瑟的就老实挨揍。”
周骛当然不会等着挨揍,“你想怎么样,说。”
“比一下篮球。”
周骛:“……”
十六中的篮球场就在图书馆旁边。
储旭是校篮球队的,他提前说明,“你要是不敢,就跟小爷我道个歉,原谅你上午的嚣张。”
周骛:“快点。”
储旭:“……”
第一次见着这么着急送死的。
周骛和储旭单挑,采用的正规的篮球1v1规则。
储旭防守,周骛进攻。
防守方击地传球,将球传给进攻的一方,比赛开始。储旭一开始的防守并不算尽全力,想先试试周骛的水平。
事实上周骛根本不屑保留,他只想快点结束回家。顺利攻破储旭的防守,得分进入下一轮。
紧着是第二分,一开始就把储旭压得死死的,导致他后面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。
周骛在第三次进攻的时候,察觉有东西从眼前飞过。
“啪”的一声,这次他看清楚是一个小黑点,划过他的胳膊,擦出一条细长的伤口,血顺着胳膊往下流。
周骛顿住,把球调转了个方向,猛地砸向围观的男生,来势汹汹。
他们也被吓了一跳,快速闪开。
一个躲在人群后面的瘦小男生被拎出来。
周骛看着瘦,但空荡的T恤下面的肌肉却很有力量,男生被他摔到储旭跟前,跟个飘萍似的,身体撞上篮球柱,吃痛得咬了咬牙,却不敢承认什么。
作案工具是棱角尖锐的小石头,被扔到储旭脚下。
“两个方法。”周骛说,“你想找回场子,正大光明赢我就此翻篇。第二,想玩见血的去校外,我奉陪到底。”
不良少年的小把戏,周骛在过去生活的地方见识太多了,比这阴的比比皆是。
在这里,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扮演过什么角色。
储旭这个小弟手头特别准,百发百中。
见血了,就闹得有点大,他们玩儿脱了。
事情出了,总要有人承担责任。
“这次是我不地道,跟你说对不起。”储旭后退一步,笑了笑,点头算是道歉,“你的手机坏得严重吗,我赔给你。”
周骛冷冷看着他,没说话。
储旭被那冰冷的眼神震慑住,咽下口水,“或者你给我手上划一刀,这事儿算一笔勾销,都是一个班的。”
这时,有人大声催促道。
“快点去小卖部了,渴死了,你女神已经去了。”
“哈哈哈哈,你说的哪个女神啊,咱们存款好多倾慕对象,都舔不过来了。”
“放你妈的屁,我的女神只有小鹿一个。”
……
那帮傻逼终于走了,周骛捡起书包,仰头喝水。
落日大道,林荫尽头。
白衬衫,黑褶裙,16岁的不安分少女忽然闯入他的视线,与黄昏好风光格外映衬。
她在学校的这一天应该很快乐,脸上洋溢灿烂的笑容。
像夏日的野风,清甜,凉爽,呼啸而过。
恍惚间,他好像看到夕阳穿透了她的衬衫,刺在她的骨骼上。
蝴蝶骨,肋骨,根根清晰纤细。
这画面贯穿于他脑中一天了。
chapter03
鹿苑的确很快乐。
学校没有家里那种逼仄的气氛,她的性格开朗,很快和几个女同学打成一片。
如果没有碰巧和周骛在一个班,她会更快乐。
女生们打扫完自己班级的包干区,距离放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,校门并不开放。她们决定去小卖部买点零食和饮料。
十六中的小卖部其实是个小超市,也是同学们课余最大的休闲娱乐项目——shopping。
开学第一日,小超市里客流量空前的大,老板娘在柜台上摆了自制绿豆汤,深受同学们喜爱。
她们去的时候只剩下两杯了,鹿苑要了其中一杯。
这时绿豆汤还是半成品,塑料杯里码着绿豆,糯米饭,青红丝,还有蜜枣,待有客人要,老板娘只需加上冰镇的薄荷水,就算完成了。
喝一口清凉解暑,非常上头,鹿苑从小到大都喜欢这个味道。
但不习惯的人会觉得像牙膏水。
鹿苑把水喝完,捅开封膜,用勺子挖里面的绿豆和糯米吃。
门口涌进来一群男生,带进来一股热空气,老远就听见储旭的声音,“老板,冰镇的脉动还有吗?”
忽的,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小鹿,要不要喝奶茶。”
一个高瘦白净的男生,她高一时的同学,现在也在一个班,叫陈然。
鹿苑晃了晃塑料杯,“已经喝这个了。”
陈然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,从冰柜里拿出两杯奶茶,“这个没味道,再喝点别的。”
鹿苑摇头:“要留肚子回家吃饭。”
于是,陈然把奶茶放回去一杯,又从收银台上取下一根棒棒糖,付了钱后递给鹿苑,“好,那就吃颗糖吧。”
鹿苑笑了笑,扭头和女孩子挑起了文具。
储旭那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陈然,眼里快冒出火星子来,直到对方走出小卖部。刚眼尖看见鹿苑的那男生叫张晓海,不屑又嫉妒地说:“陈然真他妈会献殷勤,见缝插针地在我们小鹿眼前刷存在感。”
完全忘记,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情。
储旭“啧”了一声,“什么叫‘我们小鹿’?注意你的言辞!”
张晓海嘿嘿道:“还好小鹿贫贱不移。”
“别秀你那五毛钱的文化了。”储旭大口喝着脉动,笑了起来,“那傻逼根本不知道,她从不喝奶茶。”
开学以后就是铺天盖地的作业,文具消耗非常快。
鹿苑习惯一次性囤很多东西,放在桌洞里存着,防止短缺的时候到处借不到,也可以给别的同学应急。
她拿了三盒黑色水笔芯和整打的修正带。
宋缨帮她检查了一下,“鹿苑,你拿成0.38规格的笔芯了,考试要0.5的。”
“哦。”于是鹿苑蹲下来换,怪不得她刚刚挑的那一堆还剩那么多,原来是滞销货。
宋缨听见储旭他们在议论鹿苑,很大声,生怕全世界不知道。高中生这个年纪是最忌讳绯闻了,老师要找谈话不说,同学之间更是会把八卦传得离谱,且不分场合的起哄。
很烦人。
况且,被储旭这种人喜欢,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。
正当储旭要以巧克力献殷勤时。
宋缨白了一眼,自动化身护鹿队队长:“你们能闭嘴吗?别乱嚼舌头,像个八婆。”
张晓海回怼道:“我们提一下也算嚼舌根?是陈然在给小鹿添乱好吗。”
“现在是你在大声喧哗!”
鹿苑不想自己的名字变成八卦关键词,把商品往收银台上一拍,打断几人喊道:
“老板,算钱!”
“结账。”有个人站到柜台前,指尖带有一点点烟味,不小心擦过她的耳尖,凉凉的。
周骛从货架上拿了一盒邦迪,站那像一座山。
众人莫名奇妙地安静下来。
老板娘:“创可贴12元,刷卡还是付现金?”
那个时候 周骛把卡片贴在机器上,让老板娘扣钱。
男生的手臂横亘在鹿苑眼前,她看见突起的青色血管,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划伤,血迹已经干涸,皮
肉还外翻着。
老鹿同志到底带了个什么便宜儿子回来,不仅抽烟还玩命打架?
*
天黑透的时候,鹿苑才到家。
燕家巷亮起了昏黄的路灯,催促着孩子们的脚程。
她推开门,鹿正元和周婕已经回来了。两人难得在厨房忙碌出一桌饭菜,周婕笑着看鹿苑,这次没有碰她:“快点来洗手吃饭了,我今天煮了你喜欢的甜汤,庆祝你们开学。”
鹿苑闻到桂花蜜的味道,放下书包,听见老爸问:“周骛哥哥呢,你们没有一起回来?”
“我没看见。”
“你这孩子……”
她进客卫洗手,话音刚落,院门再次被打开,是周骛回来了。
夫妻二人同样的话术又来一遍。
两人在洗手间门口差点撞到,周骛侧身让了一下,她再次闻到烟味。
鹿苑走到客厅,突然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,只见周骛在打肥皂,低着头,任细碎的头发遮住眼睛。
那是一款很普通的除菌皂,他洗得很认真,严格按照七步洗手法,足足洗了两分钟,指尖被他搓出血色,白里透着粉。
抽烟的人都知道,焦油和尼古丁是最容易残留在食指上的。
原来,他身上好闻的皂角味是为了掩饰抽烟的事实。
*
晚饭间,一家四口围绕圆桌安静用着餐,周婕眼尖地看见周骛手肘上的创可贴。
“怎么回事?”她问。
周骛低声道:“不小心撞了。”
周婕没有多想,叮嘱他,“那要小心点啊,你们高中生学习最重要了,身体不能出问题,不然很受影响。”
周骛规矩回话:“我知道了,妈。”
母子两个短短对话,他真是个霁月清风的好少年。一想到他在学校里抽烟,打架,回家却装好学生,鹿苑就觉得很神奇。
周婕如果知道他这样两面切换,会是什么反应?
她不自觉弯唇笑了下,嘴角多了抹看好戏的意味,被鹿正元察觉。
“苑苑,今天在学校怎么样?”老爸问。
鹿苑不太想回答,“就那样吧。”
她端起碗喝汤,鸡头米的味道很好,香甜软糯,尽管周婕做得不是特别地道,但也用心了。
鹿正元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,也不指望她说什么,直接告诉他们:“我特意拜托孔老师把小骛和苑苑安排在一个班级,兄妹俩在学习上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周婕对这个安排很满意,“这样再好不过了。”
两个当事人不太满意,一言不发。
事实上,他们从进家门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鹿苑谢谢老爸,一点活路都不给她。
饭后,周婕让两个男人洗碗,把鹿苑喊上楼。
鹿苑跟上去,周婕才解开谜题。
她给鹿苑买了一些衣服,重点是两件文胸,“你这个年纪乳
房正在发育,一定要穿戴合适的内衣,才会有漂亮的胸型。”
鹿正元结婚前独自带着女儿过,本来做父亲的在这方面就糙得很,他忙生意又不怎么着家。导致鹿苑一直是野蛮生长的。
周婕细心地发现鹿苑穿的还是胸垫小背心,已经洗旧了,不是很贴身。
于是今天下午,她特意去商场帮她挑选了几件衣服。
鹿苑不适应被关心,尤其是当周婕提出让自己试内衣给她看,无论如何她做不出来。
周婕也不勉强,“那你回自己的房间试,有不合适的就告诉我,我拿去换。”
又说:“不用不好意思,你这么漂亮,抬头挺胸,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。”
“谢谢阿姨。”
“不客气,苑苑。”周婕终究没有忍住,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。
鹿苑走出周婕的房间。
客厅的灯关一半留一半,老爸不知所踪。周骛靠在厨房门框上,偏着身子沉浸在一片光里,唇上叼着一根白色的香烟,莫名有些颓欲感。
“喂!”鹿苑抱着衣服,心一提,迈下两个台阶走到转角处,压低了声音:“你不要在家里抽烟。”
大概是因为周婕的善良,导致鹿苑此时对周骛也产生了一丝善意存心。
小心被他们发现,吃不了兜着走。
周骛转过来,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。
他把唇上的东西取下,攥在手里,又松开手指,出声:“这是烟?”
是棒棒糖的白色纸杆。
鹿正元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,凶巴巴地看着鹿苑:“说什么呢,怎么对小骛这个态度?”
鹿苑:“……”
“他吃的是我的棒棒糖。”她迟疑了半天,说道。
陈然送给她的那颗本来放在桌子上的,现在没有了。
鹿正元被逗得烟从鼻腔里呛出来,咳了几声,“哥哥吃你一块糖还计较,小气鬼。”
周骛说:“鹿叔叔,你去忙吧。”
鹿正元又不放心地看了看鹿苑,“不要吵架。”说完,拿了车钥匙出去了。
周骛抬腿走上楼梯,与她相差一个台阶,两人的视线正好持平,但他还是微微伏低了些脑袋,与她不偏不倚地对视着。
偌大的房子,空气和浮游的尘埃都是静止的。
鹿正元有事出门,周婕在楼上洗澡。
只剩下他们两个。
鹿苑被他盯得呼吸紧凑,太近了,她的心脏跟着颤了颤,从他的眼睛里再次看到了不良少年的坏劲儿。
她闻到他喘息里的草莓味。
“喂,你吃了我的棒棒糖。”
少年蹙着眉,他很讨厌她对他的称呼,丝毫没有愧疚和抱歉,更没有礼貌。
“吃了,怎么样?”
鹿苑说:“赔给我。”
片刻后,她的一只手被执起,周骛在她掌心里拍下一张叠纸。待眼前的人离开她的视线,她摊开掌心,是一张叠成方块的红色钞票。
吃的是棒棒糖,赔的是钱,足够买她一百根。
chapter04
洗完澡,鹿苑试了周婕给她买的衣服。
每一件都很漂亮,把少女的身体衬得犹如洁白娇贵的小苍兰。
睡前,鹿苑躺在床上,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给周婕发了一条 没几分钟,就收到了周婕可谓体贴又温柔的小作文回复,并提醒她,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,让她早点睡觉。
对于成为一家人,鹿苑至今仍没什么真实感。
还有点割裂。
十几岁的女孩子其实心很软,容易被收买,哪怕是鹿苑这样倔强又充满棱角的,实则并未感受过太多的关心。
周婕只需稍微拉拢一下,她就屁颠屁颠儿靠上去了,把对方当做自己真正的亲人。
鹿苑不想与周婕走得太近,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。
可是,周婕的确是一个没坏心的人。
至于周骛……一个小时前在楼梯拐角处,两个人距离近到她稍微偏个头,就能碰到他的鼻尖,他的嘴唇是嫣红的,水果糖的甜味几乎扑在她的面颊。
少年好整以暇,眼神肆无忌惮。
鹿苑没跟男生靠得这么近过,也没碰着过这么拽的,忽略逐渐发烫的耳朵,警告他,“小心我告你抽烟。”
“和早恋比,哪个严重?”
他扬了扬那根棒棒糖杆子提醒她,是陈然买给她的,留下这么一句话,绕过她上楼了。
算了。
反正等她考上大学就会离开家,离开苏州,就见不到他们了。
老爸爱跟谁好就跟谁好。
*
隔天上学,按照学校规定,他们穿了统一的夏季校服。
白色的短袖衬衫,男生是黑色西裤,女生是百褶裙,青春的气息和屋外的梧桐树一样,笼罩着小楼的角角落落。
来给他们家打扫卫生的许阿姨眼前一亮,拿出手机对着两人的背影拍了张照片,“这两个小孩真好看啊。”
周婕脸上挂着笑,“嗯,是很好看。”
许阿姨脱口而出,“跟拍广告一样,好登对——”说到一半,她意识到他们算是兄妹关系,便及时打住了。
周婕没有仔细听后半句,喝完咖啡,拎包出门。今天她上班没有那么急,开车送孩子们上学。
周骛拉开副驾的门,而鹿苑直接钻入后座。
不用挤公交的感觉还是很好的,夏天铁皮盒里的味道很难闻,但是鹿正元很少开车送鹿苑上学。
他的公司很忙,还要到处出差,哪怕回家早了点也不怎么去接她,宁愿躺床上睡觉。
只会甩零花钱让她自己打车,他称这叫锻炼。
今天正式上课,学生们到校时间也比较早,还要换位置。
周婕的车刚停下,她就急匆匆推门下去,“阿姨再见。”
“苑苑再见。”周婕手还搭在方向盘上,声音不自觉也轻快了些,“慢一点,时间来得及。”
她坐在车里看着两人的背影,是如许阿姨所说,很养眼。如果她真的拥有这样两个乖巧的孩子,那真的要笑醒。
正当她要拿出手机要拍照时,发现已经拍不到同框了。
下车就分道扬镳。
一个像疾如清风,一个稳如松柏。
周婕无奈地摇了摇头,驾车离去。
昨天下午排位表出来得太晚了,鹿苑没有来得及看就回家了。早上到教室的时候,她的同学都快把桌子搬好了。
宋缨给她打招呼,“鹿,早上好啊!”
“你坐在这里,桌子已经搬好了。”宋缨拍了拍她身后的课桌。
“谢谢。”
宋缨笑眯眯地说:“不是我帮你搬的,是陈然啦,你们是同桌。”
陈然已经开始早读了,话不多,对她说了声:“小鹿,早。”
“早上好。”
其他同学也相继开始背书,鹿苑赶紧坐下收拾自己的桌子。
虽然已经分科,但还没有小高考,书和教辅资料是非常多的。
鹿苑一股脑把所有的书垒在课桌上,将自己包围起来,从讲台上只能看到她的脑袋,莫名有安全感。
身边很多人都这么干,还能营造出一种特别用功的氛围。
但这种现象很快被叫停。
第一节课是孔虎的数学,他在腋下夹着黄色三角尺,数学书,提前两分钟进教室整顿纪律。
“把你们桌上堆的书都给我拿下去,搞什么玩意儿呢?”
大家不情不愿,象征性拿掉一点,无异隔靴搔痒。
老孔好好讲话不奏效他就开始吼了,“听不懂话吗,全都拿下去,只留当天上课的书。不要玩小把戏,都是上一届玩剩下的。”
“像周骛那样,让老师能看到你们的手在做什么。”孔虎拿人举例。
你干脆装个监控得了。
大家在内心里嚎叫,又忍不住好奇去看周骛的桌子到底是什么样的。
鹿苑感到众多目光几乎偏到了自己脸上。
周骛坐最后一排,又是那么巧合就在她后面。
鹿苑也扭头观摩这位榜样。
他的桌上除了一本数学书,一个笔袋,什么都没有,好变态……这对高中生来说,跟裸
奔有什么区别?
而课桌的主人戴着一副细框眼镜,数学书里夹着一张试卷,刷刷写着,头都没抬一下。
被人围观了,竟然是这个反应。
呵,装逼。
不过戴眼镜气质还是非常惊艳的,文质彬彬,真有点学霸的样子,有一说一。
她只是多停留了一会儿,周骛忽然抬头,就对视上了。
“怎么,碉堡等着我给你炸?”他用笔尖戳了下试卷,皱着眉头,顺便嘲笑她面前的小山丘。
“谢谢,不用!”鹿苑咬牙回道。
“还不转过去?”
“……”
上午的课结束,鹿苑明显感觉到高二的课程比高一紧张。因为两年要学完高中三年的全部课程,还要完成会考。
老孔提前带他们熟悉高三节奏,还留了试卷给他们中午写。试卷发下来后,鹿苑上下扫视一遍,题量多且题型复杂。
她“啧”了一声。
陈然拿到试卷先写上自己的名字,问:“怎么了?”
鹿苑说:“好多,好难。”
头大,午休肯定没时间睡觉了。
陈然笑了笑,嘴边有个梨涡,“尽量写吧,有不会的我给你讲。”
差点忘了,陈然的成绩在高一时维持着班级前三,年级前十。这点题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,那么作为他的同桌总能喝到肉汤,顺便吃点肉渣。
“先谢谢你,那我就当真啦。”
“客气。”
宋缨转过来趴在鹿苑的桌子上,“小鹿人缘真好,陈然,我也能有幸旁听一下吗?”
总听别人叫小鹿,宋缨虽然只认识她两天,也不自觉这么叫了,顺口又亲切。
陈然不吝啬分享,“当然,见者有份。”
*
由于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拖了两分钟堂,导致他们去食堂只能吃到个屁。
宋缨和鹿苑结伴去校外吃午饭,学校门口的小吃店类型挺多,但北方美食比如兰州拉面,南方美食重庆小面等,还有鸡排,肉夹馍,很受学生欢迎。
反而是本地小吃门可罗雀。两个人图方便找了家人不太多的馄饨店,味道如预料,不怎么样。鹿苑吃了一点就放下勺子,说不如回去写试卷。
宋缨说:“小鹿,你比我想象中用功诶。”
毕竟她对鹿苑的刻板印象就是高冷。漂亮是她最大的标签,这一类女孩子,一般都对学习过敏。
鹿苑问:“你真的觉得我用功吗?”
宋缨点头,“很认真啊。”
鹿苑双手托下巴,“三年高考五年模拟,逐梦深圳电子厂。我也是有追求的好吗。”
“哈哈哈哈!”
十六中虽然在市内不是最好的中学,但也是重点,本科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。真不学的,进不来。
事实证明,如果你没有和一个人真正接触过,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。
午饭吃得不满足,鹿苑提议去买杯饮料带回教室,她们走到马路对面的商业区,那里热闹一些。
买完果茶,两人聊着天回学校。
距离校门口稍远一些的地方,有个叫“晴天”的网吧,是储旭的哥哥开的,经常能看到储旭和班上的男生聚在那里。
这天,鹿苑无意间往里瞥,瞧见了一个白天黑夜都会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人。
她把果茶交给宋缨,“你先回去,我还有点事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没事,我很快回去了。”
鹿苑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,她近视有一百度看不太清楚,拿出手机放大,果真是周骛。
听说储旭的哥哥是在道上混的,还坐过牢。
储旭经常以此狐假虎威,这也是他能当上校霸的原因。
周骛刚来几天就和他们沆瀣一气,他的行径超出了鹿苑的认知,这个逼王还有多少“惊喜”是她不知道的?
抽烟打架也就算了,还和有案底的人混在一起。
*
网吧里。
储旭隔着玻璃发现烈日下的鹿苑,她眯着眼睛,举着手机,“诶,那不是小鹿吗,她在看什么啊?”
“好像是在拍照?”
储旭的哥哥储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,挑了挑眉,问:“你们班的?”
“是啊。”
储臣“呵”了一声,打发一小弟道:“去把她轰走。小丫头不学好,对网吧这么好奇干什么?”
小弟乐呵呵出门。
“喂。”一直低调的周骛忽然出声,透着冷寒,他看了眼储臣,眼底露出不悦,“你不要吓唬她。”
储臣脸上玩味:“哦,那你说怎么办?”
周骛推开门,自己去了马路对面。
鹿苑思考拍下来的照片是删掉,还是在需要的时候给周婕看。
屏幕下面多了一双白球鞋,宽松的校服裤子。
周骛瞬间转移似的,从网吧里忽然降至她面前,把她头顶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。他像个冰箱,周身冒着嗖嗖寒意,脸上也冷冰冰的。
“你拍什么?”
鹿苑快速把手机往身后一藏,“没什么。”
“删了。”周骛漆黑的眼睛盯着她,不容置哙,“或者我给你删。”
鹿苑不可能给他的。
周骛冷静一秒,手臂绕过她的腰侧,拽起她藏在后面的腕子,握住的那一瞬间他微微讶异,她的骨头太细了,桡骨下面的小肉肉也软得不像话。
手机顺利落入他的手中,都不用解锁,很好。
“手机还给我!”这个人竟然抢她的东西。
眼前的男生有着绝对的身高优势,尤其在他故意把手举起来时,鹿苑根本就够不着,蹦起来也够不着。
他点进相册,只有一张带有他侧脸的照片,很模糊。
其他的照片好像是演唱会,乱七八糟的,他把自己的删掉就退出来了。
鹿苑惊呆了,生气又羞耻:“你是混□□的吗?”
“嗯。”周骛轻笑一声,“所以我很会揍小孩,一拳解决两个,你别来惹。”
说完他再次抓起鹿苑的手腕,向一边扯去,把手机塞进她裙子的小兜兜里。
“神经病。”鹿苑手腕被他攥一下就红了,她揉搓着,无语地走了。
以后再 周骛看着鹿苑走进校门,才又回到网吧里。
其他人已经进去开黑了,储臣坐在沙发上看戏,对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。他真是服了,不让别人去吓唬,自己过去把人欺负了。
有点意思。
他又抽了一口烟,问道:“那小丫头是你什么人?”
周骛坐在他对面的桌上拆手机,闻言手指一顿,那滑腻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腹。
鹿苑是谁?并没有合适的定义。
半天,他才回:“社会主义接班人。”
“……”
chapter05
周骛的手机屏幕彻底坏了,得换新的。
一个屏幕并不便宜,要一两千。好在储臣在市区有个手机维修店,各种型号的配件都有,不用去外面搞。
储旭昨晚一说,储臣今天就把该用的都东西都拿过来了。
修手机这事儿就该专业人来,但周骛有点兴趣,想自己动手。
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太爱装逼了,瞧他弟就知道,以为自己什么都懂。
储臣就先看他折腾,不行再上去嘲笑也不迟。倒不想周骛无论是拆手机,还是检查零件,组装,测试,都非常有逻辑。
十五分钟后。
他把修好的机器开了,“hello”字样跳出来。
“好了。”周骛说。
储臣不由挑了下眉,“可以啊小子,毕业来我店里打工吧。”
周骛抬眸看他一眼,没接话。
这家伙不喜欢开玩笑。脑袋聪明,还挺正经,储臣琢磨着问:“你怎么跟我弟那帮二逼混一起了。”
周骛抿着嘴角,“是你弟把我的手机弄坏了。”
他,并不屑与谁为伍。
“行。”储臣笑着点点头,无所谓。
手机修好了,周骛不想再呆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,起身走出店门。网吧门口停着一辆重型机车,黑色的车身,非常酷,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他脚步微顿,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片刻。
“喜欢?”储臣问。
周骛这次点头了。
“你还没成年吧。”储臣说,没驾照就不能骑车上路,“周末来我车场玩,我教你。”
“嗯。”周骛又点了下头、
*
午休已经开始。
老孔最终没忍心让他们把一份试卷都写完,只需要完成前面十四道填空题就可以了。毕竟就这么点儿时间,中午不睡只能下午的课上睡。
孰轻孰重,老孔还是知道的。
填空题写完也并不简单,计算量其实挺大,吃完饭鹿苑就一直趴在桌子上写了,身后的人回来也没发觉。
直到课代表让坐在后面的同学把卷一收上来,班里躁动起来。
陈然突然问:“你胳膊怎了?”
“啊?”
宋缨听到热闹也转过头来,“看上去有点严重,是巴掌印吧?”
她的手腕有一片红色的指印,红红的,
鹿苑也纳闷,快一个小时了,竟然还没消,不过也不疼。
“小鹿,你是被人打了么,谁打你了?”
大家想一想也该知道,在学校里是没有人会打鹿苑的,只有可能是在家里被打的。
鹿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,只感觉身后有人站起来,后脑勺投下来一片阴森森的影子,接着是试卷哗啦啦的声音,周骛两根手指蜷缩,指骨轻叩她的桌面。
鹿苑把试卷交了,趁人还在这,故意加重声音说:“嗯,是被人打的,住在我家里的人。”
宋缨很给面子地跟着附和:“家暴啊?”
陈然说:“就算做错了事,家长也不能打人。”
鹿苑斜了斜眼,点头道:“我听说家暴是可以报警的,警察会管。”
“……”
周骛收走了试卷,又回头瞥了眼,那细细的手腕像个白葱段,多几根指印覆在上面。他记得自己动作其实很轻,只在她挣扎的时候,稍微用了点力。
她的皮肤太白,太娇气。
而少年的骨骼又太坚硬,攥一下就跟受伤一样。
某人阴阳怪气完就趴桌上睡觉了,什么事儿也不记。
那个下午,他时不时侧眸,皱眉,烦躁。
快放学时那印子彻底消失,他的眉头才舒展开。
*
开学一周,除了棒棒糖和网吧的交手,两个人也算和平共处。
——在学校充当不熟的同学,在家陌路兄妹。
不过,以前鹿正元单身的时候很少在家里现身。现在每天晚饭的点儿都能看见他了,回家还挺准时,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?
鹿苑不是很懂,但是每天都能看见老爸,也是一件开心的事。
周日上午,鹿苑写完作业出门。
换鞋的时候,周婕捧着一个鞋盒走了过来,“苑苑,我给你买了新鞋子,试一试。”
又送她东西啊……
鹿苑很不好意思,除了说谢谢也不知道怎么表达。球鞋是联名款的,不是死贵的那种,但也要小几千。鹿苑当即就试了试,和她今天穿的裙子挺配的。
很甜,也很酷。
周婕:“挺好看的啊,就穿着吧。”
“好的。”鹿苑视线在家里环视一圈,“我爸爸呢。”
周婕笑了笑解释,“他出差了,昨天就走了,因为太着急就没来得及和你说。”
鹿苑蹲着系鞋带,声音有些闷:“他去哪里了?”
“科隆。”周婕说。
“那时候回来?”
“那边有几个代理需要谈,时间上可能会久一点。”
鹿正元在本地经营着一家规模挺大的家具公司,和国外挺多厂商有合作,出差是家常便饭。而周婕则是外企的设计师,两人因工作结缘。
周婕见她情绪低落,“你有什么事,可以和我说。”
鹿苑说:“没什么。”
以前老爸也不在家,但是到哪儿出差还是会告诉她一声,顺便带点礼物回来。现在倒好,出国了也一声不说,把她留给两个陌生人。
周婕见她不想说,也不再问,“苑苑,你今天去哪里?”
“同学家。”鹿苑回答道,她真想告诉她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好了。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周婕关心她多过于关心周骛,肯定不知道他背着她都干了些什么。
“阿姨——”鹿苑在想怎么委婉提建议,那边听到趿拉拖鞋的声音,周骛手抄兜,从楼上下来了。
“你又去哪里?”周婕问。
“图书馆。”他换了鞋子就出门了。
鹿苑走到路口时,看见周骛站在那低头看手机,好像在跟人发消息。他穿着一身休闲装,连个书包都没带,能去个屁的图书馆。
鹿苑走过去,看见他从打字变成打电话,跟那头的人说:“还有半个小时。”
果然啊。
她本来都不奇怪了,但是越走近,越发现事情的不对。
她脚上穿着的新鞋子,竟然和周骛现在穿的,是男女同款!
“救命”两个字直接冲出大脑,周婕怎么回事,怎么能给他们买一模一样的鞋子呢?又不是双胞胎。
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炽热,那个被盯着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,撩开点儿眼皮看过来,“有事?”
鹿苑不可能告诉他这么尴尬的事情,祈祷他最好也不要发现,愣怔半天才吐出几个字:“没事。劝你行事小心,别一不注意就铁窗泪,亲人也跟着两行泪。”
其实她并不是对刑满释放人员歧视,就是天然的害怕。
而且储旭的哥哥她见过,长得凶巴巴,身后有许多小弟。
鹿苑自认不是个好学生,但对比某些人,她简直品学兼优,甚至算得上祖国的狗尾巴草。
周骛收了手机,问:“我在里面铁窗泪,你在外面两行泪?”
神经病!
这三个字鹿苑是在心里骂的,谁要为你流眼泪,想得美。
但不论如何,她总感觉周骛和小混混在一起,必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。
*
今天是周日,林鲸妈妈还在家。
切了点水果端进来,又不可避免地问鹿苑:“你和阿姨相处得怎么样?”
鹿苑笑呵呵地回答:“挺好的呀。”
林鲸妈妈说:“那就好。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总是主意多想法多,一定要多和大人沟通知道吗,只有你们表达了,我们才能理解你们。”
鲸妈是远近闻名的“妇女主任”,她姓施,人称施主任。
最会做思想工作了。
林鲸见施主任还有滔滔不绝的趋势,赶紧打断,“妈妈,我们下午还要写作业看课外书,你去忙自己的吧。”
施主任说:“看书啊,那就看吧,我出门了。冰箱里有吃的,饿了就去吃。”
“好的,妈妈再见。”林鲸迫不及待把老母亲送出门。
“你这熊孩子。”鲸妈无奈地摇了摇头,碍于鹿苑在,也不跟她计较了。
听见防盗门关闭的声音,鹿苑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,趴在地板上,把林鲸床底下的吉他包掏了出来。
——她藏在这里的。
去年她迷恋上吉他,老鹿不同意她学,直接拿去扔了。怎么解释都不听,一律做不务正业处理。
在他看来,只有经他认可过的小提琴才算正儿八经的高雅乐器。
无奈之下,只能藏在好朋友家里。
老鹿的行为其实很奇怪,他不太管鹿苑,但在某些方面又很强势,但凡鹿苑喜欢的他全都否认,有事没事儿凶她两句,制造很在意女儿的假象。
不知是在欺骗别人,还是在欺骗自己。
鹿苑把琴拿出来弹了一会儿。
林鲸是个很会倾听的人,她放下正在做的一切事情,沐浴焚香,双手托腮,氛围感这一块儿被她拿捏得死死的。
真诚又不浮夸地道:“你的进步好大,我都能听懂弹的是什么曲子了,好像一个音都没弹错?”
彩虹屁在任何人群都非常受欢迎,且让人失去理智。
鹿苑收到鼓舞,又激情演奏一曲。
很快到了中午,楼上楼下的邻居都需要休息,鹿苑不敢多弹,怕影响别人。
吃饭的时候,两个女生倒豆子似的聊天,分享在各自班级的事情。
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开心的,这个年纪的烦恼从来不会超过两天。
林鲸从她的话语里捕捉到两个女生名字,就问,“你认识新同学,不会跟我疏远了吧。”
女孩子都是霸道且需要偏爱的,无论亲情还是友情。
“那不能,咱俩是最好的,别人都是浮云。”
“嘿嘿嘿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
“我要吐了!”
“垃圾桶在这,吐吧。”
……
吃过午饭。
林鲸打开电脑,准备看一会偶像剧再写作业,结果那个圈圈在屏幕上转了好半天,忽然跳出来让她检查网络连接是否正常。
鲸妈竟然,把网给切了。
“我真是服了我妈。”林鲸无语道:“你还在我家呢,她连这点面子都不给。”
这届家长也太无理取闹了吧,说好的信任呢?
鹿苑躺在床上快笑岔气,“因为她知道,我比你的人品更不好。”
笑够了,她起身:“走,我带你去网吧冲浪。”
chapter06
鹿苑去网吧的经验不算特别丰富,但也有几次。
是和几个高一的同学,不包括林鲸,鲸妈实在太严格了,根本就不轻易放她出门。
不过,她不准备告诉林鲸自己和别的狗子好过。
交朋友这种事,讲究个1V1。
这样看来,她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。
两人去的是千梓街的一家小网吧,在一排精品小店的掩映之下,十分不起眼。
老板是熟人,不需要身份证就能开机子。两个人都还没成年,被盘问起来挺不好看的。
一进去,鹿苑就像熟手带林鲸找两个安静的位置,点了一些话梅,鸡爪,薯片,柠檬茶等小零食,吹着空调,可以在这待一下午。
林鲸不喜欢玩游戏,只想刷一刷追的偶像剧。
一开机,她就被网速惊艳到了,“靠,好厉害啊。”跟家里的比,这是坐火箭上网的吧。
鹿苑弯着嘴角笑,或许是在外头沾了野花,她有点补偿性质地承诺:“以后我都带你出来。”
“嗯!”林鲸瞥了一眼她的屏幕,问道:“你还要买吉他吗?”
鹿苑:“有点想买把电吉他,加入校园乐队……但现在没有钱,等老鹿回来我攒点生活费再说。”
*
周骛下了出租车,老城区的破烂与“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”的描述严重不符。
但人气却是很足。
形形色色的店铺,走卒小贩,热闹非凡。
一颗穿着橙色T恤的海胆,从一扇喷绘门里向他跑来,“周大爷,你终于来啦。”
周骛眉目清冷,“别这么叫我。”
储旭挠挠下巴,天那么热,他不想动粗,只能动动嘴皮子问周骛:“你在以前上学的地方,没有因为太装逼被人打过吗?”
“没有。”周骛面无表情地回答:“你想打架?”
“no!”储旭不想招惹他了,上次说的什么“见血的办法”都把人吓得够呛了,再加上周骛是他哥请过来的,惹不起。
储臣的地盘是个摩托车训练基地,挺大的,里头也很酷。不仅有成人的训练场,还有戴着头盔的小朋友,小摩托车。
“牛逼吧。”储旭指着远方的场地道,“我家的。”
周骛没有说话,但是唤起了他某些记忆。
储臣叼着烟从办公室里出来,一巴掌拍在他傻逼弟弟的后脑勺上,“就你话多,里头搬东西去。”
储旭摸了摸自己的脑袋,屁溜儿跑远了。
储臣又点了支烟,他看看周骛,递了一支过去,周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接了,放在唇间。
递烟只是试探,储臣还是有点惊讶的。
周骛这男生是臭屁点儿,但又不是傻逼,他的长相气质很干净,看穿衣打扮也不是便宜货,应该是有钱人家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。
但眼底总有股阴沉的气质,小小年纪,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深沉的。
周骛低头抽着烟,储臣问他想不想玩车。
他淡声:“随便吧,找个地儿待一会。”
储臣这下更意外了,本以为小朋友是来见世面的,却不想是来打发时间的。再仔细看看他,其实从头到尾,眼里都透着烦躁,和无聊。
储旭搬完了货,拎了一兜子冰水过来,“哥,中午吃什么?”
“吃吃吃就知道吃,你是猪吗?”储臣习惯性骂。
储旭也习惯性地辩驳:“中午了,你不吃饭吃空气啊?”
“哦。”储臣看了看手机是到点了,于是从钱包里抽出几张一百块递给储旭:“去对面端一锅鱼,再加几个菜。”
储旭拿着钱,瞪一眼周骛,见他没反应,麻溜走人,
其实基地有食堂,饭菜中规中矩,奈何这几位少爷嘴叼吃不惯。
储旭打包了外面饭店的饭菜,把人家的锅给端过来了,老板要给装打包盒里他不肯,说一吃就是外卖,不是一个味儿。
几个半拉大的男孩子凑在一起吃东西,像小狼崽子抢食,吃什么都非常香。
周骛不知是食量不大还是嘴太叼,没几口就停了。他坐到边儿上,点了根烟,悠闲地翘着长腿。
大家吃完饭,储旭还得把锅送还给老板。这次他终于没办法容忍周大爷了,“你就看着我跑腿?”
周骛挑眉:?
储旭:“你不能去吗?”
周骛吐了烟圈,“我不是客人么?”
服了。
神他妈客人。
真当做客呢?你带礼物了吗?
太阳还毒辣着,几人在屋里打游戏,周骛没参与,身体靠着落地窗神思有些许迷糊。他的双眼皮褶很薄的向外延展,很漂亮,皮肤又白,被晒得泛红。
面容突然有几分孱弱感。
耳边尽是淅淅索索的声音,倒是让他想睡觉。
这里难得是一个让他有安全感的环境。跟燕家巷的家比,是他自己尝试建立的人际关系,乱七八糟,但是自在,不用伪装成好孩子。
阖家欢乐,只是周婕想要的生活,但不是周骛的。
他甚至不想融入那个家,他从小跟着老人家,没和周婕一起生活过多少年,现在有陌生的中年男人,还有……和他火星撞地球的跋扈少女。
周骛在沙发上睡了一觉,起来已经三点。
走出屋子,储臣跟他招手:“过来。”
储臣的摩托车停在他的专属车位里,牌子和车型周骛认识,还是改装过的,挺肯花手笔的。储臣对周骛非常客气,也舍得,挑了一辆最花里胡哨的给他。
不,先是花式炫了一圈技回来,笑着问他周骛:“想不想学?哥教你。”
周骛点头,说:“行。”
“左手离合,右脚刹车,前刹车先别用——”他从零开始教学,正在说呢,周骛长腿跨上去,低头检查了下。
紧接着,只听见“轰”的一声,有人匐低身体冲了出去,周身带股子戾气,像一条矫健的游鱼。
快速超越了前面一辆蓝色的。
储臣瞪大眼睛,呆呆看了两秒。
周骛甚至都不是新手,这孙子可真会装。
储旭和兄弟从儿童班那里也回来了,一齐跟着储臣看呆,张大嘴巴道:“我发现这家伙不是装逼,他是真的逼。”
他忙不迭拿出手机拍视频。
嫉妒归嫉妒,他还是很羡慕周骛的,因为的确帅炸了。
但是他不满十八,他哥就一直没给他碰,在儿童班那里猫着,顺便帮忙干活。
周骛在场地上溜了一圈就回来了,摘了头盔。少年的头发乱了,湿了,脸也被热的红红的。他甩了甩,模样像个桀骜不驯的大狗,还是没有摆脱孩子气。
储臣哼笑道:“诓老子?”
周骛把钥匙拔下来,淡淡地道:“你要教,但我没说不会。”
“艹?”
周骛一脸淡定,完全不亏心,储臣给气笑了。
但不可否认,这种狡猾的刺儿头,是挺招人喜欢的。
天太热了,周骛和储旭进屋喝水,储臣又在外头站了会。
这时,有个人走了过来,问:“刚那个男孩儿呢?穿白T恤的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他是不是叫周骛?”这人就是刚被周骛赶超的,经常在储臣的基地练车,叫齐小飞。
储臣斜着眼,“你找他有事儿?”
齐小飞笑了笑,“没什么,我们是熟人。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碰见,叙个旧呗。”
储臣扫对方一眼,要真是周骛的熟人怎么刚刚不过来找,等人走了之后再打听。
他也不是傻子,做生意的这一片都是什么人,他门儿清得很,齐小飞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。
磨了半天,储臣说:“他一个高中生和你能有什么旧,别叙了。”
齐小飞昂脖子往里张望了望,“储老板,学生就是什么好鸟吗?他作恶的时候你弟还没脱纸尿裤。”
储臣:“他不是好鸟,你是好鸟,行了吧?”
齐小飞见不到周骛,但是摸清楚了底细就走了。
储臣静了静,心说周骛既然和齐小飞这种人有过节,还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。他帮他推了这一回,下回就看他自己了。
*
太阳西沉,周骛在晚饭前回家。
周婕打电话来催了。
快到家时,又收到一条 周骛知道烤鸭是某人喜欢吃的。也不能算是喜欢,只是周五那天晚上家里没有来得及做饭,就在外面点了一些,鹿苑连续多夹了几次。
后来烤鸭连续两天出现在餐桌上。
周婕其实不太会对人好,只会给TA买东西,给TA吃……以为这就是好,就能俘获人心。
从前是这样,现在还是这样。
不过周骛并不想提太多,一个大男人 照做就是了。
他在千梓街下了车。
天有点昏,火烧着云,视线尽头都是橙红色的光芒。
对面一个黑色的网吧门头下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片儿警,表情严肃,正对两个女孩子耳提面命。
这是林鲸第一次进网吧,也是第一次被抓。
真是无语它妈给无语开门
——无语到家了。
民警叔叔这天巡社区的时候,只是负责任地往里头察看一下,就抓到两条小鱼。
未成年是不能进网吧的。
倒也不是多大的事儿,稍微教育一下就好了。但这个叔叔认识林鲸的爸爸,不免要多说几句,吓唬两人。
两个小姑娘先是认错,道歉,态度良好,看对方还继续说,莫名有点担心。
告到家长那里,就很麻烦了。
鹿苑向来是个听不进去劝说的人,跟上课一样,念叨太多不自觉就走神,目光乱瞥。
马路对面,不超过4米的地方,一个高个男生,宽松的T恤后背被晚风吹起,长身矗立,手里握着一瓶冰镇纯净水,慢慢喝着。
他看似面无表情,又似乎对她做了个口型。
没出声,但这一刻,鹿苑忽然就神奇地解锁了唇语。
铁窗泪?
chapter07
“靠啊…”鹿苑忍不住惊叹出声。
“抓现行了都,你还有心情跟我靠?”警察叔叔眼睛盯着鹿苑的,有些生气。
“哎,我不是——”鹿苑赶紧解释,但又不能说她是在靠对面的人,林鲸扯了扯她的手,态度恭良地道:“叔叔,我们错了,真的错了,下次再也不来了。”
眼下之意就是赶紧放我们滚蛋。
“……”
警察叔叔把交火转移到林鲸身上,看了她半天,“鲸鲸啊,我可听你爸说你了。每次犯错,认错比谁都快,恨不能上刑场谢罪。”
“你也是个人才。嘴上认错,行动上就不改,死也不改,拿刀砍脖子也不改,是吧?”这老警察是个人精,“你要是生在上个世纪,在间
谍上说不定大有一番作为。”
林鲸再次无语住了。
我招谁惹谁了?
滑跪太快也是错么?
鹿苑憋不住笑,肩膀直抖。
她看到周骛沿着路标,优哉游哉向家的方向走了。
老警察也没放过她,“还有你,你朋友是认错快,你是打死也不认,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认错……你俩是怎么当小姐妹的?”
“……”
认错或者不认错,都能惹来一连串的唠叨。
两人被念得臊眉耷眼的。
持续了十来分钟,这位叔叔终于语放软了些语气:“你们俩小姑娘,漂漂亮亮的,和男孩子总归是不同的,少来这样的地方,你看那些混小子,我说他们吗?”
早知道还是去远一点的地方上网好了。
来个人拯救她吧。
鹿苑低头看自己的鞋尖,不过片刻,视线里多了一双白球鞋的,接着是大人的声音:“你有什么事?”
周骛抬手指了指鹿苑,出声:“叫她回家吃饭。”
鹿苑:“?”
老警察意外了,当即要看周骛的身份证,没想到还真叫他给拿出来了。可他的证件上的住址并不在本地,证件号码也不是本地小孩的规律。
“谁叫你来的?”对方问。
周骛回答:“我妈叫她回去。”
说完他也有点烦躁,干脆直接报了家庭 这倒是个鹿苑身份证上的一模一样,警察叔叔信了,并且自动认证了两个人大概率是一家人,表亲关系,最后念了一句:“跟你哥哥学学,人家一看就规矩听话的,还找你回家吃饭。”
鹿苑:“……”
桥上,林鲸挥手跟鹿苑拜拜:“明天见。”
鹿苑想抓她一把没抓住,“去我家吃饭吧。”
“不不不。”对方自从她家里有了后妈和便宜哥哥,就再也没去过她家了。
只剩下两个人,鹿苑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。
周骛来不来,她都丢脸丢到家。
几个小时前还嘲笑人家铁窗泪呢,自己倒好……但是扭头不认账这种混蛋事儿,她也做不出来。
人还好好在地球上活着,心态已经崩了。
有的人大风大浪不翻船,有的人在阴沟里翻了。
她已经做好准备听周骛刻薄的奚落了,过了会,男生把食指上挂着的塑料袋递到她面前,“拿着。”
鹿苑不明所以:“干嘛?”
周骛动了动嘴角,“你不吃?”
也不知道怎么的,听了这话,她竟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,反应和他说“叫她回家吃饭”一样。好像才明白他们是住在同一栋房子里,在一张桌子上吃饭。
是一家人。
总之,鹿苑在那个傍晚是愣愣的。
路灯已经亮起,周婕看着一桌子饭菜,坐在沙发里给周骛发了条 周骛没回。
但是下一秒大门被推开,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。周婕站起身,脸上带了点微笑,“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?”
鹿苑没回答,侧头瞥了瞥周骛,听见他说:“巷子口碰见的。”
他的声音依然冷冷的,很有可信度。
周婕没有怀疑,似乎很开心他们可以和睦相处,连忙招呼道:“那快去洗手吧,吃饭了。”
一楼的客卫空间很大,有两个台盆,两个人可以一起洗。在周婕的注视下,就没有必要假惺惺的一个洗完另一个接上去,洗手又不是洗澡。
周骛还是遵循着七步洗手法,他躬着腰,T恤布料软而薄,勾勒着少年人脊背的一节节骨骼。
十六七岁正是男孩子拔高的年纪,个子疯长,身体总是在宽大的衣服里空荡荡的,鹿苑感觉他应该是很瘦的。
但露出来的手臂却线条流畅,肌肉紧绷,瘦长的手指洗红了,给人一种禁忌感,明明只有洗手的动作,却莫名色
气。
两人并排站在一起。
蓦地,鹿苑的心旌漾了一下,像蜻蜓尾巴点过平静水面,引起一片涟漪。
又短促地消失。
鹿苑水只冲了三秒,就关掉了龙头。周骛侧头向她看过来,不明状况,眼神好像在说“我怎么会和一个邋遢鬼生活在一起。”
她眼皮萎了萎,又重新洗了一遍,用了除菌皂。
周骛收回眼神。
鹿苑悄悄朝着客厅看了一眼,周婕没往这个方向看,她问周骛:“你会告诉你妈妈我被警察问话吗?”
某人凉凉地道:“看你表现。”
“……”
表现你个大狗蛋!
*
上学前,鹿苑站在玄关处看着几双鞋子踟蹰。
最终还是穿了一双旧的,至于为什么,她心知肚明。
周一早上一般都比较忙,某些学生要狂补作业。
比如小鹿同学。
她的数学有两道大题目没写,昨晚睡前想了想,没想出来,就没有为难自己。
第二节课下课以后,因为天气原因升旗仪式取消,鹿苑在补作业的路上狂奔着,陈然是数学课代表,去收作业,她处于灯下黑的状态,公然拿了陈然的作业来抄。
过了一会儿,陈然收作业回来,看见鹿苑已经全都抄好了,就敲了敲她的桌面提醒:“鹿苑,不要抄作业。”
往往不正常的事情太多了,正常的观点就变的奇葩起来。
鹿苑眨了下眼睛:“?”
说鹿苑爱学习吧,她本末倒置,为了完成任务抄作业。
说她不爱学习吧,可人家就算抄,也规规矩矩地写完。
陈然叹了口气,“原则上,我不主张你抄我的作业。你能把答案抄在纸上,能抄进脑子里吗?”
陈然果然是个当班干的人,说话也一板一眼,很有领导风范。
恍惚间,鹿苑都以为自己在和班主任对话呢。
“抄作业很影响老师对你的判断。一个班四十几个人,他不可能人人都兼顾到,只能通过作业完成度来判断你对知识的掌握情况。”
陈然看了她一眼,耐心十足地从桌肚里抽出一张草稿纸来,对鹿苑说:“你不会可以问我,我给你讲。”
宋缨和她的同桌也转过来,“课代表,正好最后一题我也没做出来。一起听可以吗。”
气氛都烘托到这了,题喂到嘴边哪还有跑的道理。
于是乖乖坐好听讲。
走廊被雨水打湿,男同学们都没有出去,聚在教室后头叽叽喳喳地聊着感兴趣的话题,篮球比赛,游戏,车……更有甚者在教室里拿手机公放电影。
课间有半个小时,这边在学术讨论,那边在开茶话会。
简直冰火两重天。
不学无术队,储旭就是成员之一,他玩手机的时候忍不住往鹿苑的方向上看了眼,只见几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,关系很亲密的样子。
尤其是鹿苑和陈燃,靠得很近,虽然没有肢体接触。
但是郎才女貌真是让人烦躁。
张晓海是储旭的嘴替,首先按捺不住了:“我靠,陈然这孙子,当小鹿同桌还不够,连下课时间都要抢着炫耀。”
另一个人说:“他好像在给他们讲题吧。”
“讲题只是借口!”张晓海一口咬定,“就他会讲?”
“不然呢?让存款去讲!”那人说道,然后自己忍不住笑喷,“他敢讲别人敢听吗,反向补习哈哈哈哈。”
接着是一阵煞笔的哄笑,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,反正男生们捡乐呵跟捡钱一样积极,就喜欢瞎闹腾。
储旭脸上一阵羞赧扫过,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过后不知是出于什么搞破坏心理,故意把手机音量放到最大,好像干扰了别人就不能学习一样。
储旭给他的兄弟看周末在车场的视频,其中一个戴着黑色头盔没露脸的是周骛的,引得大家一片尖叫。
“卧槽,周骛这么牛逼的吗,看不出来啊。”
……
鹿苑不聋,从他们口中听到某人的名字,没有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,只听到“周骛牛逼”,心想果然周末是去混了。
他们的声音太吵,都听不清楚陈然说了什么,也容易让她走神,鹿苑感觉也有点烦。
教室的前门被推开,雨水扫进来。
一个男生从她的桌边走过,带起一阵沐浴液的清香,周骛的长裤不小心扫了下她伸出桌外的手肘,凉凉的。
鹿苑握笔的动作一顿,抬起眼眸,看见八卦主角本人。
他也正好垂眸,看着她。
一秒后。
鹿苑继续做题,手速非常快,一闪而过的眼风也好像在说:
看什么,美女在搞学习呢!
我努力死你!
chapter08
不知是不是鹿苑幻听,她竟听到周骛的一声低笑,像是从鼻腔里漏出来的。
那个年纪谁不煞笔,只要你有在意的人。
无论你是喜欢他,还是想和他作对,避免不了的。事后回想自己的某一个眼神,某一句话,都恨不得迅速离开地球。
沐浴学霸的光辉到底不一样,鹿苑忽然觉得自己热爱学习了,陈然的讲课方式耐心兼顾温柔,不会使人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怀疑。
再加上他长得挺帅的,每个女生都不排斥和好看的男同学多接触。
其实陈然和鹿苑相识不止于高一,上小学就同过班,初中分在不同的校区就分开了,高中又考进同一个学校。
只不过鹿苑是个一定程度的脸盲。
高一的某次,两个人在一个组讨论问题,闲聊起来陈然提了这事,鹿苑压根儿不记得对方。最后还是他伸出手臂,指着上面的一个小黑点说:“这是你上三年级,用铅笔给我戳的。”
鹿苑终于想起来了。
当时她偷偷带了铅笔刀去学校,自告奋勇帮所有人削铅笔。几个小孩为了抢夺一个铅笔刀打架,一不小心戳到陈然的肉上。
当时还把公务繁忙的老鹿请来学校,孩子们吓得哭成一片,在办公室集体嚎丧,家长们则非常尴尬。
老鹿作势要揍闺女,被陈然拦下来,小男孩儿红着眼睛说:“叔叔你别揍她,你一巴掌下去,会把她揍死的。”
几个大人都憋不住笑了。
……
时间太久也太中二,鹿苑能记得才怪。陈然没法忘,因为手臂上的疤痕一直留着。
鹿苑对陈然的印象比别的男生好很多,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,他总是很靠谱。
她难得集中精力,直到周骛回到座位上,才稍稍分了点神。
他的存在感太强了点。
开学以来,两个人面儿上不说话,但要说毫无交集也不太可能。传作业时有半秒钟的眼神接触,手指会不小心碰到。
教室的座椅是统一规格的,周骛的个子又太高,长时间蜷着腿很难受,他偶尔伸出课桌外放松,就会和不安分的鹿苑碰到。
有一次,鹿苑不小心还踩了他的鞋,标志的白色上留有一个灰色的脚印,她心虚,快速扭过头装没看见,周骛只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,也没找她算账。
两人白天前后桌上课,回家住在同一栋房子里,时间久了,鹿苑自然而然对他的气味很熟悉。
比如今天,他就没有抽烟,身上是干净的沐浴露和除菌皂的气味。不过年轻男孩抽烟也不难闻,总是淡淡的带点儿野性。
自动铅笔不小心戳破了纸张,陈然用黑色水笔的笔头敲了敲她的手背,“算错了。”
鹿苑一愣:“啊?”
陈然看她怔怔的小表情,给她指出来,又说:“没关系。这条辅助线的思路是对的,你从这里开始算就行。”
“哦。”鹿苑低下头,重新开始写,模样乖乖的。
宋缨和同桌得到答疑解惑,识相地转了过去。
陈然弯腰抱起作业本,去老孔办公室。
教室里还是吵吵嚷嚷的,储旭那帮二货看过周骛的视频后,闻风而来,围在他座位周围吹吹嘘,“周骛,骛哥,你就是我哥。”
“这个周末去玩吧,秀一把?”
男生在这个年纪不仅喜欢装X也容易搞崇拜,半个月前,几个簇拥储旭的还想揍周骛,现在就直接喊上哥了,就连储旭本人都倒戈了。
这中间只需要有一个牛逼的点就可以,恰恰他是有的。
周骛身体往椅背上一靠,眉心紧跟着蹙了下,“秀屁,别围着我。”
男生们因为那张脸过于臭了,散开一点,又嘻嘻索索地讨论周末的事儿,直接把时间给定了。
鹿苑用手指蹭了蹭鼻尖,听到后面的动静,不由跟着皱了眉。
她不知道周骛的成绩如何,但这半月来他上课悄无声息,下课就趴在桌上睡觉,前阵子和储旭那些男生有纠纷,现在直接被叫上哥了。
老鹿总是说,人是好的难学,坏的易。
周骛如果堕落下去,连个民办本科都混不上怎么办?不过也不愁,他长得不错个子也高,以后说不定可以当个模特。
穿个内
裤,在台上走来走去的那种。
不像她,连下课都在做题,啧啧,未来之路光明灿烂啊。
越想越远,鹿苑竟然给周骛想到前途问题了。因为他是周婕的儿子,她是替周婕考虑的,到底和陌路同学不一样。
过了一会,陈然回来了,把她从走神的边缘拉回来,“写完了吗?”
“嗯。”鹿苑把练习递过去,陈然看了,没有问题。
鹿苑起身伸了个懒腰,“陈老师,我能出去了吗?”
陈然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,把自己的杯子给她:“顺便帮我接杯水。”
“不客气!”鹿苑帮他省略了那声谢谢,就和宋缨出去了。
周骛用几个点头把人打发走,脸色才稍有缓和,连答应了什么自己都不清楚。他从桌肚里把下节课要用的东西拿出来放桌上,又看起了手机。
鹿苑起身的时候,椅背撞了下他的桌子,他早有预料,身体向后撤,也懒得看那个罪魁祸首了。
余光瞥到她的同桌,陈然嘴角多了抹笑,有点对她无奈的意思。
周骛定了片刻,收回视线。
*
周一下午最后一课是班会,老孔讲了几件事,最重要的就是这周开始晚自习了。
最初是针对住宿生的,走读生不做要求。但是高二开始,走读生也要晚自习,会安排老师来看晚自习,偶尔还会上课。
以后放学时间很晚,鹿苑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,给老鹿发 德国跟这边有时差,老鹿没回。
事情讲完,老孔便公然抢占班会课讲数学,教室里响起一阵不满又不敢的愤懑呐喊,被老孔用敲黑板的声音压下去,“等你们平均分再跟我叫。课代表,把习题册发下去。”
老孔讲习题册比较笼统,都是中规中矩的题目,没什么值得好讲的。到后面解答题,他才讲得比较细,掰开揉碎的程度。
“鹿苑,你上来写。”老孔指着那个低着头的女生道。
这题陈然都给她讲过,再做一遍罢了,鹿苑上去写完下来,老孔点点头,难得夸人:“咱们鹿苑同学终于用功起来了,继续加油啊。”
鹿苑也咧咧嘴角。
临近下课,老孔下来给某个同学单独讲题,路过鹿苑那儿跟她提了几句:“看来把你安排和陈然坐在一起这个决定是对的,有他影响,你的积极性也能上来。”
老孔虽然不能把全班四十多个学生都顾着,但每个学生基本什么情况,性格,他也都花心思去了解过。
鹿苑这姑娘有点儿上进心,但不多。
碰见不会的题,老师不讲,她也不问,就囫囵这么过去了。给人的印象就是不用功,得过且过。
下课后,老孔让陈然去办公室把他们班新订的补充习题抱过来,每组自动往后传。
传到鹿苑那儿就只剩一本了,没有周骛的。他的学籍是新转过来的,在很多名单都没有更新,经常有教材遗漏。
老孔拍了拍周骛的肩膀,“你的那份在我那,正好,你跟我来一下。”
老孔和周骛的身高悬殊,站着的时候他都得抬头看人了,于是他选择坐下,顺便让周骛也坐到隔壁桌老师的椅子上。
“你转来咱们学校有段时间了,老师一直想找你聊聊。”老孔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,讲普通话偶尔也夹杂着点儿方言俚语,但他还是尽量用了“咱”以显示亲切,“还适应吗?”
周骛表情不多,“嗯。”
老孔说:“第一天我看储旭他们围着你叫嚷。那几个都是没开窍的捣蛋鬼,一门心思想玩,脑子还缺根筋,但人不算太坏,你别搭理他们就是了。”
周骛点了下头,又“嗯”一声。他眼皮垂着,不看人的时候斯斯文文的,有点冷还有点乖,一看就是个好管的。
“我看你好像不喜欢说话?”孔虎拧开玻璃杯喝了口茶叶水,打量着他,道:“你妹妹倒是开朗,这个是她的好朋友,那个也是她的好朋友,角落里扒拉出来个耗子都跟她熟。”
周骛听到“妹妹”两个字,没反应过来,问:“谁?”
老孔被问得也是一愣,“我说的是鹿苑。”
周骛:“……”
“你俩不是兄妹吗?”
周骛这次没点头也没摇头,算是默认。
老孔笑起来,“情况我听你们家长说了。鹿苑呢,性格比较活泼,你刚来,还没和班里同学融入,所以我把你们兄妹放在一起,你们中和中和。”
周骛:“……”
老孔大概是很满意自己的安排,私下里总是比在教室里和善,甚至还开了个玩笑问:“你俩在家不打架吧?我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,为了抢遥控器,小的能把她哥头发扯掉几根。”
周骛不知道说什么好,就没接话。
老孔想想,他们都这么大了应该不至于,这才开启正题:“不过,成绩就不用和她中了,你可以提点提点她。”
“她脑袋瓜子挺聪明的,劲头上来了数学能考上,下限也能跌破90,太不稳定。”老孔果真是把每个人都研究了,鹿苑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。
“你之前的成绩单我也都看了,相当不错啊,来这儿可不能因为环境改变就松懈,要继续保持。”
“其他科我管不到,数学课代表陈然坐在你前面,有事多沟通,不愿意跟老师说的可以跟课代表说,你俩水平应该差不多。”老孔看周骛这性格,估计也不会找自己。
“他什么水平?”周骛忽然出声。
刚刚说了半天,他一直沉默着,说到陈然他才有反应。老孔自动把周骛的疑惑归类于男孩子间的好胜心,或者同类的惺惺相惜。
他如实说道:“高一没分科,分数计九门总和,现在看没参考性。高二月考开始就是3+2模式,语数外总分+物理化学等级,是骡子是马,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。”
chapter09
鹿苑连续四天给鹿正元发 周五晚上,鹿苑洗完澡,擦着头发蹲坐在椅子上,看着一条消息都没有的手机,心里有一股莫名怪火:男人,你惹到我了!
鹿苑不信鹿正元没有收到自己的 可就是不给她回复。
鹿苑心情很复杂。
从周一上晚自习以来,晚上放学回家就不是很方便了,她都是蹭林鲸家的车,好在鲸爸比较靠谱,会把她送到巷子口。
她不好意思麻烦周婕,一开始还想周骛肯定会开口告诉她这件事,却不想周骛也没提,一到放学他人就消失了。
无论如何,鹿苑决定周末去买一辆自行车,不再管老鹿的意见。
周六早上九点,周婕来敲她卧室的门。
鹿苑因为前一天晚上写作业到凌晨一点才睡,这会儿眼睛还睁不开,白皙的脸蛋上压出凉席的条纹,红红的。
周婕探了探她的额头,没生病,说:“这周你爸爸还回不来,我们去看奶奶。”
鹿苑的奶奶年龄算不太大,但是因为身体不怎么方便,在家里没人看着总是磕碰。前年,老鹿干脆把她送到高级养老院去了,一人一间的公寓。
有24小时的专业人员看护,白天还有志趣相投的老头老太跟她打牌,日子过得好不快活。
现在老鹿结婚,她更是不想回来了。这么大年纪,快乐地活几年不好吗,何必再花心思精力和人磨合呢。
鹿苑也不想和陌生人一起生活,可是没有十六岁的女孩去住养老院的先例。
九点半,她钻进周婕的车后座,看见周骛已经坐在里面了,耳朵里塞着一副耳机。
鹿苑愣了愣,他也去吗?
等周婕上了车,鹿苑扒着前面的座椅,问:“阿姨,我爸爸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?”
周婕启动车子,从后视镜里看她:“你想他啦?”
鹿苑扁扁嘴:“没有。问问而已。”
周婕解释说:“可能要再过一两周哦,他新谈了一个品牌,要去工厂考察。”
“哦。”鹿苑不再说话,拿出手机玩,刷了刷很久没有更新的朋友圈,发现都是老鹿的动态。他和几个挺着大肚腩的外国男人,在参观自动化工厂,非常商务。
像财经报纸里的配图一样,宣扬他的公司非常牛逼,非常国际化。
鹿苑感觉心里凉凉的,像喝了一碗过夜粥,干脆把手机关掉,不看了。
低落的心情在见到奶奶之后,才好起来。
周婕买了很多补品,拎着满满当当的过来。可惜鹿奶奶和周婕之间并没有婆媳情分,相处起来客客气气的,也只限于场面。
聊了一会儿,鹿奶奶就掩唇咳嗽了一声道:“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,让孩子们在这里陪我待一待就行。”
周婕有点尴尬,明显是不把她当成家里人。但这也算解救了她,毕竟和一个陌生老太太侃大山也不是什么舒心的事。
周婕说:“好,正好我公司里还有事情。”
说完她就出了门,对站在走廊的周骛和鹿苑交代道:“我先回去了,你们中午陪奶奶吃饭。小骛,带好妹妹,别瞎跑,结束后就回家知道吗?”
被委以重任的人眉尖短促地拧了下,冷声问周婕:“怎么带,把她捧手里吗?”
鹿苑:“……”
周婕听了被气到,但很少见儿子开玩笑,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憋不住的笑意来,“好了,别贫了。”
周婕的电话响了,她好像也确实是公司有事,一边接一边向楼梯走去。
站在栏杆里面看到她开车离去,周骛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,他的肩背很直,像一柄锋利的刀,生人勿近。
鹿苑没有管他了,进去和奶奶聊天。
今天她戴了银色耳钉,还是三个,头发头撩起来就能看到,非常酷,她问奶奶:“好看吗?”
奶奶说:“挺好看的,但是上学别戴。”
鹿苑笑嘻嘻道:“知道,被我爸看见会弄死我。”
奶奶并不担心周婕会对鹿苑不好,但还是问了下她最近过得怎么样。鹿苑就把这两周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,包括高二的课程很紧张,每天都要上晚自习了。
“那放学很晚,回家不安全啊。”奶奶说。
“没事的,放学的路上有很多学生和家长。”
“你爸去接你吗?”
“怎么可能?”鹿苑抠了抠手指,“我们班有很多走读生都是骑自行车的,都不用担心堵车,我也准备骑车了。”
既然她都想好了办法,奶奶就不多说什么了,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钱来塞到鹿苑手里,“去买一辆好点的车,骑着也安全。”
鹿苑不愿意要奶奶的钱,但是她硬给,拉拉扯扯的不好看,就拿着了。
奶奶朝窗外看一眼那个薄削的少年,他是在给祖孙两个单独相处的空间,“小骛,外面晒不晒啊。”
周骛把手机收起,走了进来。他话不多,在长辈面前更是一贯的好学生人设。奶奶很喜欢他,毕竟干干净净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。
周骛对奶奶也很耐心,有问必答,他笑起来的时候,薄薄的眼皮上好像也沾染了情绪。
奶奶对周骛说:“如果学校里有人欺负她,你要保护她,她现在是你妹妹。”
她对校园的概念还停留在上个世纪,鹿正元上学因为穿的不好被同学看不起。
周骛看一眼鹿苑,“嗯。”
鹿苑无语住了,我看着需要保护吗?
周骛却早移开了视线。
中午奶奶没有留他们吃午饭,机构的午餐是专供给老年人的,清淡无味。
从养老院出来,正午的太阳快把人炙烤化了。
鹿苑扎起马尾,耳朵上闪闪的,她漂亮得有些张扬,就像春日里,阳光下,抓不住的蝴蝶。
周骛垂眸,看到她颈后那一片细致白皙的皮肤,目光定了两秒,一个荒唐的念头从他的脑海划过:她应该很脆弱,尖锐的物体划一下就会流血。
鹿苑扭过头来,眼神明艳锋利,“看什么?”
“还疼吗?”他忽然开口。
“什么?”鹿苑被问懵了。
周骛抬了抬下巴,指向她的手腕,上次被他攥一下就红了。
鹿苑反应过来,本来就不疼,如果他不提她早就忘了,既然他提了,她倒打一耙也不是不可以,“废话,你下次再抓我,小心我咬你。”
周骛:“……”
鹿苑反应过来,尴尬地抓了抓耳朵,解释:“不是,我不是在搞
黄
色。”
“去吃饭了。”周骛敛了表情,嗓音微微克制。
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学校不太远,那边有一家大型的体育用品店,鹿苑想吃完饭去看一看车,不过——她考虑到另一个棘手的问题。
买了也不能马上骑,估计还得再过一周。
吃午饭的时候,两个人本来就不太对付,也没什么话好说。
在鹿苑吃完计划怎么跟他说自己还要出去一趟时,周骛先一步开口,“我有事,你自己回家。”
他起身去把钱付了,然后走出店门。
坐在隔壁桌的男生,像鼻子灵敏的狗一样,闻着血腥味儿,迅速跟了上去。
鹿苑低头给林鲸发消息,问她下午能不能出来。等了一会,林鲸说可以,两个人约定了在那家体育用品店见面。
她是上了公交车才发现自己的钱包忘记在刚刚的餐厅里的,幸好车还没有开出去,她直接前门上车后门下车,原路折返。
*
齐小飞初中毕业后,跟随父母来这座城市。
自从知道周骛也来了之后,他体内的病毒就活泛了,像犯了狂犬病一样,躁动不安。
他时常在储臣的摩托车基地转悠,目的就是守株待兔,没想到今天在这看见周骛。
真是意外之喜。
不过,他身边跟了一个女生,齐小飞没敢轻举妄动,等到两人分开才贴上去。
周骛走到阴凉树下停住,手抄兜,人松松散散地站着,视线寻找尾随着自己的人,齐小飞在快被他发现时,竟心虚地往树后躲了躲。
在那一刻,他对周骛的恐惧,多过于好奇。
周骛没耐心,烦躁开口:“出来。”
齐小飞稳了稳神,这才露身,故作轻松地笑起来:“被你发现了,神奇。”
大多数人的笑容都是好看的,只有他的笑看起来很恶心,因为不怀好意,像蛆虫,正常人都怕沾上他们这种小混混,比沾上瘟神还反感。
但是两三年前,周骛是和齐小飞这种人混在一起的。
当时他全身的戾气,论地位论实力,还是那些人的头儿。
周骛的历史,周婕至今都不知道。
“周骛,你现在越来越叼了啊。”齐小飞笑说,声音里还夹杂着不甘和嫉妒。瞧瞧他现在,明明当初一起混的,坏事儿一起干,他现在摇身一变,干干净净的高中生,人上人的姿态。
周骛冷眼看他,“没话说就滚。”
“找你叙个旧而已,干什么这么火大?”齐小飞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,没想到周骛现在越来越没耐心了。
“你要是没正事,我就走。”周骛说,嗓音凉到极致:“想打架看我心情,很不巧,你爷我今天不太爽。”
说完他真就走。
“别忘本啊,需要我帮你回忆吗。”齐小飞堵在他跟前,用肩膀茬周骛,目光挑衅。
周骛目光冷漠,他比齐小飞高出很多,居高临下又轻蔑地看对方。在齐小飞张嘴之前,他突然拎起对方的衣领,人几乎被他拎得离开地面,轻而易举。
少年的暴怒像天上的电闪雷鸣,不会管血肉之躯的死活,也没有人类情感。
这是最恐怖的。
“我艹!”齐小飞像个玩具一样被摔到地上,吓得瞳孔微缩,他忍着剧痛爬起来,试图还手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鹿苑撑着把遮阳伞,站在台阶下,疑惑道。
周骛顿时定住,没有说话。
于是,鹿苑走近了点,看清齐小飞正在要对周骛挥拳头,是在打架?
“你们在干什么啊?”鹿苑又问了一声,这声里多了些喝止的意味。
周骛一动不动,看了下她,又垂着眼皮看地面,那种又乖又拽,令人矛盾的眼神:“不知道,我不认识他。”
chapter10
鹿苑没有想到她有一天能撞破周骛打架现场,但这不是重点。
她靠近看了看这个怒目圆瞪的男生,眉毛都快飞了,鹿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好。这种斜横的怒气她只在储旭身上见过,但是储旭比他可爱,也比他好看。
鹿苑对一切长得好看的人多了点宽容,但是对他没有。
她问齐小飞:“你是准备打他吗?”
“你没眼睛?没看到他打我吗?”齐小飞对于这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女生是同样的仇视,态度极差。
鹿苑说:“我有眼睛,我只看到你准备打他。”
这是实话,她从餐厅里走出来,目光在游离中看到他们的时候,只看见这个男生在做什么。
但是在齐小飞听来就是嚣张,和周骛本人一样的嚣张。
“我艹,你他妈再说一遍?别以为我不打女人。”齐小飞怒吼道。
鹿苑不怕无能怒吼,还觉得有点可笑,一些男的觉得“不打女人”是一种恩赐和谦逊,能不能打得过女的还另说,这是置法律于无物吧。
他一口一个“你他妈”和“我艹”的脏话挺令人反感的,鹿苑脸上也是不耐烦。
“你打我又怎么样?”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,但多少也猜出一点来,这人不会无缘无故要揍周骛。就像之前储旭要揍他,也是因为他实在拽上天了。
不过无论如何,周骛勉强算是她的家人,这个小混混又是什么东西,两边矛盾,她肯定是要帮周骛的。
所谓不知者无畏,鹿苑突然很想教训一下这个满嘴脏话的男生。
猜到她要做什么,周骛神经蹿了下。
齐小飞是什么种他很清楚,义气道德没有身上三两的骨头重。他抓住鹿苑的手,扯到自己身边。如果对方抬一下手,他就能给她挡住。
鹿苑大概是怒气太重,完全忽略了被他攥着的手,盯着齐小飞警告,“架不是乱打的,劝你动手前先想想自己要承担什么后果。”
齐小飞脸上的怒横不减:“少他妈吓唬我,你叫人来啊。”说到后半句他气息弱了点,周鹜一人就能把他揍得站不起来。
鹿苑理所当然,说:“不需要叫人,你知道他什么背景?我保证你动他一根手指头就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闻言,周骛本人都忍不住挑了下眉,看向眼前的女生,不懂她在隐涵什么。
齐小飞噤声一秒,估计也是被镇住了。
现在的形势的确对他不利,权衡片刻后,骂骂咧咧地走了,但不是给鹿苑吓走的,而是因为周骛的脾气今天实在是炸。
刚没说两句话,就对他动手了,接下去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。
等齐小飞走远,周骛还没松开手指,他们的指间泌出浅浅的潮湿来,体温互相传递着,掌心都很热。
他的视线落到鹿苑脸上:“你是准备替我上吗?”
鹿苑心说我又不是混混,怎么打架,她看上去能挨得住谁的揍啊。
“你觉得可能吗?”
周骛冷笑:“你刚嚣张到我以为你是这儿的地
头
蛇。”
鹿苑没说话,翘了下嘴角,低头看两个人抓在一起的手若有所思,潮湿的掌心让她感到暧昧。
周骛松开手指,想到什么,“我有什么背景?”
鹿苑甩了甩被他抓红的手背,回答:“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,你不懂法律吗?”
周骛:“……”
他看了她一会,表情不像是开玩笑。
“我说错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
耽误这么久,鹿苑差点儿忘记自己本来要干什么了,直到她的手机在裤兜里响起来,接通后好友的声音传来:“小鹿,我已经到了,你人呢?”
鹿苑还没坐上车,没法对好友扯出“我马上到”的谎子,不然会被扇扁,“你再等我半个小时。”
林鲸在电话那头沉默好一阵,都懒得骂她了,只能提醒,“那你快点啊,五点半自行车店就要关门了。”
“知道,马上来。”鹿苑挂断电话,用手机查询公交站点播报,下一班公交车还有四站才能到。
她一边皱着眉看手机,一边问周骛:“你这种情况多久了?”
“什么情况?”
鹿苑也不太好表述,斟酌了半天才说:“就是,又菜又Bking。”
周骛:“……”
“刚那男的虽然没有你高,看他那阵势,真的很凶,我看他不具备手上很有分寸的素质。”
周骛的瘦是肉眼可见的。
但肩膀是宽的,腰是窄的,衬衣被微风吹起一角,露出的一截腰有淡淡的阴影,好像是腹肌的沟壑。
鹿苑没见识过真人腹肌,不能确定,但也不好意思地偏开了头。
他淡淡地说:“没多久。”
鹿苑叹了口气,“我也不是指手画脚,就是一个建议,要不要听看你自己。改改脾气吧,别太臭屁,你这样很容易挨欺负的。”
上次手臂上的伤,也是因为打不过别人才破的吧。
周骛手抄在兜里,肩背笔直,他低了一点头,慢悠悠地答应她:“好。”
鹿苑见自己游说成功,挺有成就感的,今天多少算功德圆满,便跟周骛告别: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九月的苏州还闷在蒸笼里,热的密不透风。
周骛的视线定个在某个方向,梧桐树的叶片,被风吹着,被太阳烤着,煎熬着,在他眼前晃啊晃。
直到鹿苑在他的视线里消失。
*
晚上八点。
他回到燕家巷,偌大的客厅里只亮了一盏台灯,周婕盘腿坐在沙发里,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,鼠标放在抱枕上滑动。
茶几上放着一盒轻食沙拉,剩下多半没吃,下午连续收到两个孩子不回家吃饭的 再加上她的工作也有点忙,随便应付一下肚子就行。
听见动静,她猛地抬头,看见周骛手臂撑着柜子在换鞋,“你回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周骛淡声回应。
“吃饭了吗,要不要再吃点东西?”周婕问,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,已经不早了。
“我不吃,你别忙了。”周骛说,换了鞋子准备上楼洗澡。
“小骛。”周婕把大灯打开,一室明亮,光线从周骛料峭的五官轮廓上流淌下去,仿佛质感高级却冰凉的假面。
她拍了拍沙发垫子,“如果不着急的话,过来陪妈妈说会话吧。”
周骛下意识想拒绝,但是看到周婕的眼神,他动了恻隐之心。于是调转方向,走了过来,幸而他今天没有抽烟。
其实母子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,不是周婕不愿意,是她总抓不到周骛。
“这一个多月来,事情很多,我没来得及问你,在这里还适应吗?”
少年两条长腿微微分开,手肘抵着膝盖,双手交握在一起,哪怕是放松的姿势都透着冷感,“适应不适应,我不都需要在这里生活吗?”
“我——”周婕叹了一口气,嘴角有一丝苦笑,“小骛,你在怪我吗?”
周骛说:“没有,别多想,随口一说。”
周婕不到二十岁就当了妈妈,当时自己还不成熟,又是单亲,在很多事情上都留下了遗憾。现在她醒悟过来,尽力在弥补,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。
“那学习上还好吗?这边的教材和你以前学的有点不一样。”周婕说:“但是我听你鹿叔叔说,你们现在的班主任是十六中口碑最好的,就是严格了点,能管住学生。严师出高徒嘛。”
周骛声音里透着烦:“这些你不用操心。”
周婕尴尬一笑,“也是,你从来没让妈妈操心过。”
周骛沉默着,忽然说:“上周学校开始上晚修,九点半下课。”
周婕没有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,就顺着往下说:“一天学十几个小时,很累吧。”
“放学会很晚。”周骛看她一眼。
“怪不得这几天你们俩比我还晚回家呢,原来是这样。”周婕恍然大悟,略僵硬地道:“市区这边治安还可以,但是你们还是要注意安全。”
没听懂就算了,周骛拿了手机准备回房,“我一个男的,能有什么危险。”
周婕笑说:“我的意思是,你和苑苑都要注意安全。”
“你自己跟她说吧。”少年不经意嗤了一声,眉头锁着几分烦躁,“哪天晚上蹭不上别人的车,还得走着回来,是需要注意。”
周婕愣住。
九点半以后公交车停运营了,两人要怎么回家,她没想过这个问题。
周骛那冷淡的破性格也就算了,鹿苑竟然也没有跟她提。这孩子……看着活泼,没心没肺的,但其实最不喜欢麻烦别人,她也没有真正地把她当做家人。
*
鹿苑前一天傍晚和林鲸去看脚踏车。
那家体育用品店的货很紧俏,什么都没现货,只剩下几辆儿童自行车,两边带着辅助轮,像小翅膀,鹿苑上去试了试,腿实在抻不开,只能作罢。
旁边的大人告诉她们,不如去自行车专业品牌买,价格优惠,且种类齐全。
时间有点晚,鹿苑只能第二天再说。晚上回到家还要挑灯夜战,老孔布置的作业太多了,两天周末光是数学就有三份试卷。
隔天快十点才起床。
还是周婕过来敲门,把她喊醒的。
“苑苑,今天我带你去买一辆自行车吧,以后我来不及接你们,可以骑着上下学。”周婕已经穿戴整齐,就等她换衣服就可以出门了。
鹿苑的眼睛忽然亮了。
尽管自己已经做好了打算,但是听到周婕这么说,她还是感觉到惊喜。
等她洗漱完,换好衣服,周婕和周骛已经坐在餐桌边吃早餐了,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周骛侧着的身影,腰腹下的那一片T恤是空的。
周婕一直跟他说着什么,可惜他面瘫,没反应。
鹿苑故意“咳”了一声才走下来,周婕当即停止了和周骛的交谈,对她招手:“吃点东西,我们就出发。”
鹿苑走到桌边,端起豆浆喝,有点开心地问:“阿姨,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要一辆脚踏车?”
周婕看了眼对面的男生,他默不作声地吃着面包,好像没听见她的问题。
鹿苑迫不及待地又问:“是不是我爸更告诉你的?”
虽然老鹿没有回复她的消息,但是鹿苑已经帮他想到了理由,比如他的工作很忙,来不及回复每一条消息。但还是把她的事情记挂在心上了,只是拜托别人去办而已。
毕竟父爱如山嘛。
周婕没说话,只是笑了笑。
鹿苑顿了顿:“怎么了?”
周婕解释:“你爸没跟我提过,是你哥说的。”
好了,她对面那个冷若冰霜的男生,脸更垮了。
chapter11
鹿苑一边喝豆浆,又悄悄瞥了眼周骛,不知道他一大早为什么摆臭脸,真是阴晴不定。
她没想太多,情绪忽然有点低落。
像小时候,为了完成任务在作文里写“父母淋雨给自己送伞;深夜高烧,父母连夜背着去就医。”一样,都是小孩自己骗自己的,其实父母根本就没有那样做过。
骗着骗着,在记忆里好像就成真的了。
她把碗放进水池时,周骛也离开餐桌,被周婕喊住:“你干什么去?”
周骛说:“写作业。”
周婕对他招手,好像能抓住他的一片衣角似的,“下午再写吧。”
周骛迟疑几秒,黑色的手机在指骨明显的掌心里抓着,看那神情好像是对周婕没有办法才妥协的。
他一直懒懒的,怕麻烦。
鹿苑无意窥探这对母子私下的关系,避嫌装聋,低头洗着碗。直到许阿姨来他们家做卫生,喊了一声,“哎哟,谁把我的活儿抢了?”
周婕向厨房里看。
许阿姨是胖胖的身材,眯着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:“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。”沉默片刻又唠叨道:“不过这事儿不用你小孩儿干,好好学习就成了。”
鹿苑被几道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,这不是什么大事。
可能许阿姨觉得上一句话的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”说的不好,会导致鹿苑给周婕不好的印象,便找补起来,“我在你们家做了好几年,苑苑的房间一直都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,完全不用我打扫。”
周婕干笑了两声,“是吗。”
许阿姨对鹿苑是有些感情的,跟奶奶一样,一直尝试着在周婕面前给鹿苑树立良好的形象。
鹿苑抽了纸巾擦手,走到玄关换鞋,被周婕打量着,“你穿这个出门吗?”
T恤衫和牛仔裤,她人很瘦,松松垮垮的,不修边幅中又透着些许中性的酷。
“怎么了?”鹿苑不明白。
周婕可能不懂这个年纪女孩的想法和审美,说:“今天是周末,我们出去逛街,穿得漂亮点也没有关系。”
学校不允许女生穿除了校服以外超出膝盖的裙子,短裤,男生头发不能遮挡眉毛,更遑论打耳洞,染头发。
因此,大家都是穿着千篇一律的校服。夏装还好看点,冬天就是蓝白运动服,全靠年轻的颜值撑着。
周婕建议鹿苑去换一身适合外出的衣服,还到她的房间帮忙挑选,她看上一条白色的棉布裙,让鹿苑换上。
这条裙子腰掐得很细,侧面看薄得像纸片,背后料子少,花瓣一样拱着蝴蝶骨,用现在的话说叫纯欲风。
皮肤在空调房里凉飕飕的。
鹿苑都忘记是什么契机买回来的,一直没穿过,还有点不习惯。
“很好看啊,女孩子不要避讳自己的美貌。”周婕看出她的促狭,口吻里带着鼓励:“和你今天的耳钉很搭。”
周婕早就知道鹿苑有耳洞,而且不止一个,只是没刻意提起。
她也很少进鹿苑的房间,状似无意地扫视一圈,像许阿姨说的,干净整洁,色调统一,很舒服的感觉。
小提琴包被放在书架的最上方。
搬进来两个月,从来没有听鹿苑拉过。
*
本质上,鹿苑和周骛一样。
自己的想法并不重要,这是重组家庭,他们不想给自己惹麻烦,就只能在家长面前装乖,听话。
看车的时候,鹿苑听着工作人员介绍车子的性能和价格,没有发表意见。
周婕做决定,下单了一辆灰粉色的骑行车,价格在一千多元。
质量挺好,在学校也不算惹眼。
“只一辆吗?”销售人员眼风利索地瞧了一眼坐在休闲椅上的男孩子,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运动裤,宽松的款式依然能看出他的腿很长,裤脚是束着的,露出一截白冷骨感的脚踝。
他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讲,表情有点不耐烦。
周婕被提醒了才想起来似的,“再挑一辆黑色的。”强调:“男孩子骑的。”
说完她问周骛:“小骛,你喜欢什么样的?”
周骛在看手机,眼睛没有离开界面,丢下两个字:“随便。”
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没有耐心陪女人逛街,也不爱说话,可以理解。
周婕说,“那就和刚才的同款吧。”
销售员连卖两单,脸上洋溢着职业微笑也不让给客人暖场,“周女士,你的儿子和女儿漂亮又乖巧,真养眼。”
这马屁精准到点,周婕心情不错,是她想听到的话,孩子听话,家庭和睦。又故作谦虚地推辞道:“哎呀,养孩子很操心的。”
“都一样,你的福气在后头。”
周婕付了钱,工作人员让鹿苑试骑,说调整座椅的高度。鹿苑只是坐了一下,脚能够地,就下来了。
不知道是不是周婕的错觉,总觉得鹿苑对新东西兴致不高,甚至有点逃避,上回给她买新鞋子明明不是这样的反应,她不算是嘴甜的小孩,但看得出来很高兴。
“苑苑,要不要去外面骑一会试试?”
鹿苑不为所动地摇头,“穿裙子不方便。”
这的确是个理由,周婕还是不放心:“如果你不喜欢就换,不要考虑价格,买东西一定要买自己的喜欢的。”
工作人员手指顿了顿,停下写单子的动作,看向她。
鹿苑白皙的脸颊泛了淡淡的粉色,嘴唇轻抿,“就这个吧。”
直到这时,一直专注手机的周骛抬了下眼皮,奇怪地看着鹿苑。
过后他站了起来,“该吃饭了。”
周婕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,问:“啊,你饿了?”
“嗯”
工作人员问:“这车你们骑走,还是——”
“送家里去。”周骛冷声开口,不给对方省事的机会。
*
周婕下午要去公司开会,吃过午饭,把两个人送到家门口便驾车离去。
鹿苑轻轻松了一口气,头也不回地上楼,回房间。周骛的房间在她隔壁,不久后也响起了关门声。
她把最后一点作业收尾,又喝了一点水。
窗外的日头依然很足,蝉鸣密集,仿佛夏天还未过去。
鹿苑在轻微的噪音里不知不觉睡着了,没过多久,被一阵电话声吵醒,是自行车店的工作人员打来的。
车子已经送到了,让她下来开门。
她怎么记得周婕留的是她自己的电话号码?
不做他想,幸好睡前没有换衣服,她整理了一下头发,趿拉着拖鞋就跑到楼下,却看见大门已经开了,两个纸箱放在院子里,周骛正在签单子。
送货的叔叔笑了笑说:“好了,没问题我走了。”
都签收了还打电话给她干什么?鹿苑不理解这个逻辑,却见周骛已经半蹲下拆箱子了,随着他躬身,T恤下滑露出一截锁骨。
太阳落到一半,热度被云层削弱,在少年人的背上覆下浅淡而大片的浮光,宛如缥缈的云鲸。
空气也松快了些,输送来一丝凉爽。
周骛拆的第一个箱子里面是她的粉色脚踏车,组装是很快的,他把车子立起来,拍了拍坐垫,对她说:“过来试一试。”
“不是已经试过了吗,你放那吧。”鹿苑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说,多少有点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。
周骛看着她,像是某种执着。
她有点不理解。
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。
“鹿苑。”周骛叫她的名字,这是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,两个字在他的唇齿间冒出,带着磁性很陌生。
他的眼神审判,足足过好几秒,再次开口:“你不会骑自行车。”
不是疑问,是肯定。
也就瞬间的功夫,绯红慢慢爬上她的脖子,耳朵,脸颊。
chapter12
这么久以来,鹿苑第一次生出了想打周骛的冲动,最后还是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制止了她,保护了他。
“我现在不会,我还不会学吗?”鹿苑忍不住反驳一句。
周骛唇边浮出一层浅到不注意就看不出来的笑,“是么?”
有人还在心虚着嘴硬,“我打算买完再学。”
“嗯。”周骛点点头,表示了解,“早上那兴奋劲儿,不知道的以为你会开飞机。”
“住嘴。”她的脸要丢没了。
周骛没时间跟她斗嘴,接着去拆那辆黑色的骑行车,两辆车造型是差不多的,斜梁上可以绑水壶,还有喷绘图案,他的好像比她大一些。
院子里多了一堆可回收废物,泡沫碎屑横飞。大小姐也没闲着,主动拿出去丢到巷子口的垃圾桶里。
正巧有个老奶奶路过,跟她要纸箱子,问她:“妹妹,还有吗?”
鹿苑把纸箱给了对方,热情道:“有的,我拿给你。”
“我跟你去吧。”大概是不好意思坐享其成,或者顺便再捡点别的废品。
鹿苑带老奶奶来自己家门口,身后有陌生人跟着。她一边带路一边还要社交,多少有些不习惯,等抬腿迈门槛时,“碰”一声闷响,脑门撞到一个微热的胸膛上,鼻腔里灌入淡淡的沐浴液的清爽。
他午睡前洗过澡了?
鹿苑一时发蒙,揉了揉鼻头,就看到一张冰箱里冻了十来年的脸,嗖嗖冒着冷气,看上去准备揍人了。
鹿苑在他动手前赶紧指着身后的老太太,“我来打扫剩下的垃圾。”
周骛扫了眼那老人家便明白是什么意思,但也只是让老太太在门口等,他进去拿。
两个少年人动作利索,废物又有了去处,很快把院子打扫干净。
老奶奶大丰收后心情不错,一高兴就喜欢东拉西扯,问他们“你们是兄妹还是姐弟?”“大人不在家吗?”
鹿苑在洗脸,周骛不喜攀谈,防备心也重,不像里面那个没心没肺地把人往家里带,三两句话就应付过去了。
等鹿苑出来,老太太已经离开。
“我上楼了。”鹿苑抹了抹两鬓的水珠,脸蛋像水里捞出来的剥壳荔枝,莹莹润润的,白得发透。
周骛站在屋檐下,斜靠着门框看她一会儿,等人已经走到转角处才开口,“你是准备明天推着车去上学吗?”
鹿苑:“?”
这也太傻逼了吧。
她就没见过嘴这么毒的人,你才推着车去上学,你全家都推着车去上学。
“我先坐公交车!”她咬字强调,本想找时间让林鲸教她的,学会了再骑车上学呗,这有什么难的。
“什么时候学?”周骛接着犀利地问。
“要你管——”鹿苑扭头欲要发怒,便听见他不容置喙的嗓音,“下来,学车。”
*
太阳耷耷拉拉的,还舍不得落山。
白墙黛瓦的屋顶落了层余晖,淡淡的,仿佛轻笔描写的水墨画。
墙下挺阴凉的,但鹿苑仍旧有种不真实感,她竟像个听话小狗似的,对这个奚落她的人言听计从。
屁股在坐垫上,双手扶着车把,脚撑着地面,一切准备就绪,可总感觉车子在向一边歪。
“别低头,向前看。”周骛站在她身后,语气更靠近命令,对她说。
“哦。”她目视前方,第一次这么呆。
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她忍!
“出发。”
鹿苑牢记口诀,眼睛死盯着前面,单只脚离开地面踩上脚踏,像个蹒跚学步的小豹子似的,向前冲。
轮子只运行了四分之一。
“啊——”她就吓得大叫了一声,这次不只是车子往一边歪,身体也在疯狂地向单边倾斜。
“往前骑,别叫。”周骛的声音竟还在她耳边,但一丝感情也没有。
“我要摔倒了!”鹿苑被吓得脾气也有点大,她马上跟个西瓜似的摔得四分五裂了,他还在只顾发号施令。
周骛走过来,人快比她高出两个头,“这不是好好的么。”
那是因为,危险来临前的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啊。
鹿苑不想表现自己害怕,嘴硬道:“我再不停下就摔了。”
话里还有微不可察的委屈。
周骛大概也是没想到鹿苑有这一面,平时狂得不可一世,女孩们众星捧月地供着她,男生也抢着套近乎,认识不认识的都喊“小鹿”
骑个自行车而已,搞得像被他逼着上刑场。
吓死她算了。
一阵沉默过后。
鹿苑小声说:“我怕摔,怕疼,不行吗?”那声音里小心翼翼地透露出求饶,可怜,撒娇。
周骛干干地咳了一声,“行。”
“我在后面扶着你。”
征程重新开始。
背后有人保驾护航就是不一样,鹿苑不再畏首畏尾,也能听进去他的话,“眼睛看前面,别看脚下,掌握车头。”
她骑了一会儿,风吹到脸上,带走刚刚因紧张泌出来的潮湿汗水,挺舒服的。
周骛扶着粉色的自行车后座,瘦长的手指只是搭在上面,给她固定一个方向。鹿苑的运动神经不算太废,被他护着就骑得很顺。
白色的裙摆在小腿上拍打着,周骛稍稍抬眼,看见纤薄的后背。
这条裙子从前面看很正常,后面露的有点多。
这次没有任何遮挡,他看见耸起的肩胛骨,细细的,年轻女孩的皮肤总是有着独特的细腻,像刚掐出来的小花,碰一下就破了。
少年的喉咙突如其来的热痒,滚了一下。
他松开手,看着鹿苑慢慢离去,给自己点了根烟。
没抽两口,那边就听到尖叫声。那条白裙子像丧命的蛾子似的掉落在水泥地上,翻得彻彻底底,连车带人,都不带挣扎一下的。
周骛把烟熄了,冲过去。
膝盖和手肘都没见血,只是擦泼了点儿油皮,一粒小石子卡在膝盖的皮肉里,周围皮肤泛着红。
鹿苑甚至都没让他扶自己就起来了,就是那气性比伤口大,不服气,又理不直气不壮地质问:“你怎么不扶我?”
周骛低垂着眼睫一时语塞,没给原因,把卡在肉里的那粒石子儿拿掉了,“还骑不骑?”
鹿苑气不过,又不甘心,膈着脑袋不说话。
半个小时下来车子没学会,架倒是快吵起来了,求人的比被求的脾气大。鹿苑觉得委屈,无缘无故摔了个大跟头,这个人不解释也不道歉。
直到邻居家的门开了,奇怪地看着两个人,周骛那张脸其实一点儿情绪都没有,主要是鹿苑表情丰富,短短两秒就写满了故事。
“小鹿干什么呢?”邻居问。
“没事。”
邻居赶着出门,没再问下去,只当是小孩子闹脾气,笑盈盈地离开了。
周骛把车弄起来,又点了根烟,他长手长脚,姿态松散地靠在墙边抽烟,有些吊儿郎当的味道。
眼睛看向某处,似乎在谋虑。
鹿苑冷静下来,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,跨上车,眼睛瞥向那个抽烟的男生,眼神已经表达了诉求,此时无声胜有声。
可他没反应。
心脏像充了水的气球,鼓鼓囊囊的,东倒西歪,她一个人单脚蹬了半圈轮子,才缓缓开口:“我要继续学,来扶我。”
用最弱的语气,说嘴嚣张的话。
“等我抽完。”周骛这次眼都没抬一下。
“哦。”她憋着气,收回了视线,嗓音闷闷的。
当她再次扩开肩膀,迎着凉风时,所有的不快全都忘了。
周骛低下头,勾唇轻笑,逗奓毛的小动物,比的是心智和耐心。
*
那天下午,周婕开完会很快就回家了,她停车时,两个人也刚进屋。
鹿苑只能勉勉强强算会骑一点,到大马路上不太安全。可是她和周骛谁都没有跟周婕坦白,也没提下午学车的事。
明明很正常的事情,可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选择隐藏。
晚饭时,鹿苑还没想好借口,这几天她不骑车上学,又怕周婕问,捧着碗皱眉头纠结。
周骛忽然开口,说自己下午打球崴了脚。
周婕忙问:“严不严重?”
周骛:“没事,不能剧烈运动了。”
周婕长松一口气,又厉声教育道:“还想运动呢?这几天车也别骑了,我先送你们上下学一阵子,正好忙完这一个项目也不用加班了。”
至此,鹿苑也松了一口气。
chapter13
周一早上,周婕开车把兄妹俩送到学校门口。
学校路段不能停车,她将两个人放下就得离开了,鹿苑急匆匆地往学校里跑,像是被迟到搞怕了。
周骛把随手看的书和手机,一件件塞进书包里,有条不紊地下车离开。
周婕很想叫住鹿苑,让她等等周骛,崴脚可不是小事,可她也知道可能性很小,十几岁的孩子思想已经处于成熟和戒备的介质之中,让他们打心底接受一个兄弟姐妹,很难。
保安在后面挥手催家长送完人赶紧离开,再不走就走不了了。
鹿苑今天到校比较早,已经有十几个人坐在位置上了,没几个正经早读的,都在吃早饭,肉馅儿包子,炒饭,糍饭团,味道一锅大杂烩,比早市摊子还丰富。
鹿苑放下书包,陈然正在看书,在那些稀稀拉拉吃早饭的人中显得独树一帜,浑身散发着好学生的光辉。
“早上好,陈然。”
“早,小鹿。”
陈然视线没有离开书本,语气平稳,在两个英文单词之间夹杂了三个中文字。
鹿苑感受到学霸普照,“时不待我”几个字如一把钢刀悬在脑门,赶紧拿出英语书出来背了,她这边刚翻开,那边宋缨的同桌就背着书包踩进门,吼了一嗓子,“快,老虎来了。”
正在吃早餐的几个吓得一哆嗦,东西往桌洞里塞,校规不允许在教室吃饭。
孔虎捧着茶杯进教室,站在讲台上向下俯瞰,用目光如炬形容他也不为过,大家安静如鸡半天,他竟然开口,“没吃完早饭的赶紧吃,等下学校来检查了。”
“……”
众人一愣,将信将疑地拿出来继续吃。
早上贪睡几分钟起不来吃饭,老师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鹿苑继续背单词。
孔虎又发话了,“吃完的把作业拿出来,我抽查一下。”
这次“哆嗦”的人是鹿苑,她大概长了一张从不好好写作业的脸,老孔指着她说:“就你吧。”
鹿苑:“……”
孔虎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,走下来,差两步到鹿苑桌前,前门传来男生声音:“报告。”
周骛穿着白色校服,单手拎着书包,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。因为个子太高,站得又直,让人十分担心他一不小心就撞上门框。
老孔脸上笑意更甚,以为他是鹿苑搬来的救兵,阴阳怪气地吐了几个字:“哟,来得够及时的啊。”
周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不耐烦:“我能进去了吗?”
“进来吧。”孔虎大摇大摆地走到鹿苑桌前,拿起她的作业,倒要看看她做了多少。
假期一共三份试卷,鹿苑全都做完了,只有一张的最后大题没写,但能列出来的式子她都列了。
鹿苑侧了侧脑袋,看着孔虎,无辜的眼神里透露着倔强:你哪只眼睛看我没写作业的?
老孔干笑两声给自己找补:“嗯,越来越上进了,刮目相看。”
铃声打响,教英语的章老师抱着书走进来,用眼神剜着孔虎,让他赶紧滚蛋,早读是英语和语文的,跟他有屁关系。
待人走后,鹿苑无语地拍了拍高一就在孔虎班上的宋缨,“他经常犯人来疯吗?”
宋缨扭过头来,“他就没正常过,会让你时刻感受到‘虎虎iswatchingu.’”
鹿苑:“……”
谢谢,已经在害怕了。
早上第一课是英语,章老师发了完型填空单项练习让大家中午做,卷子再次缺斤短两,发到周骛那里就没了。
英语老师让周骛下课跟她去办公室拿,一进门就听见老孔眉飞色舞地说着早上抽查作业把学生吓死的事儿。
一个老师问:“你想抓典型,可人全写了,你打脸不?”
老孔并无囧色,甚至洋洋得意:“这有什么打脸不打脸的,自己班里的学生跟自己孩子似的,她写全了我还挺欣慰的。”
而他杀鸡儆猴的那个“鸡崽子”,之所以选择鹿苑,完全是因为她是女孩子中最开朗的,被批评了也不会恼脸。
众人赞同地点点头。
老孔又说:“也是挺逗,她哥还给她打掩护,以为打岔我就不查了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。”
旁边老师立马八卦起来,“她哥是谁?”
老孔:“这学期转到我们班的,叫周骛的那男孩。”
“哦,听说成绩挺好的。”
“看吧,”老孔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:“估计能跟陈然平分一些秋色。”
“切,嘚瑟死你算了。”
听过全程八卦的周骛除了无语,就是佩服老孔的脑补能力,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给某人打掩护了?
*
吃过午饭,鹿苑回教室前又去买薄荷水,被老板娘告知今天是最后一天供应了,因为秋天了,店里改供应热奶茶。
她和老板娘都很熟了,经常开玩笑,异想天开地问:“那不能为我一个人专供吗?”
老板娘温温柔柔地笑,反问:“你觉得呢,撒娇也没用哦。”
当然不可以了!
鹿苑敛着眼皮,狂吸了一口,幻觉般嗅到薄荷味的烟草,丝丝缕缕,身后的塑料帘子被人掀起,带起一阵风打到她的后脑勺。
是周骛,他刚一直在小超市里。
以往在学校里从不给她一个眼神的人,竟也低头看了她好几眼,那神情也是一言难尽。
鹿苑握着绿豆薄荷水,反看回去,“看什么——”看,话说到一半她又想起昨天晚上学车一些列的事情,闭了嘴。
周骛喝着水,喉咙跟着滚动,瓶身外结一层水雾汇成水柱流到他手指上,今天下雨温度略低,他还在喝冰水。
鹿苑傻愣愣看着他喝完,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里,把嘲讽丢给她:
“看你撒娇。”
语气有点欠。
鹿苑:看我撒娇需要花钱的,你买票了吗?
可惜这句话她没有来得及说,那个人就消失在浓绿的树影下。
宋缨在人走后学周骛的口吻又说一遍:“在线观看小鹿撒娇,高
清
无
码哈哈哈哈。周骛这么冷酷的外表下,竟藏着有趣的灵魂,看不出来啊。”
鹿苑叹息:“那你看出来小鹿马上就要打人了吗?”
两个人到教室,距离午休铃声还有十几分钟。男生们抓紧时间在教室后排玩笑打闹,没轻没重的,更甚者还互相掏
鸟。
真被掏着了,就怒骂对方祖宗十八代,倒一点儿没看出害羞,女孩子们听见了也装作听不懂,臊着脸写作业。
鹿苑回到位置上坐下,陈然难得没有在学习,拿了本闲书在看,不知道是武侠还是什么。
于是追随学霸步伐的鹿苑也没急着写作业,慢慢吃着绿豆沙。
陈然放下书,瞥见她胳膊上的一块秃噜皮儿,昨晚磕破的油皮,现在已经变白了快要褪掉。
“你手臂又怎么了?”陈然还记得上次是指印。
鹿苑没准备向陈然隐瞒,“说来话长,我在学自行车,摔的。”
“你不会骑车?”陈然微微吃惊,但是她受伤比不会骑车这事儿更严重一点,“摔疼了吗?”
鹿苑给出一个“你觉得呢?”的眼神,却摇摇头,“反正现在不疼了。”
陈然:“要不要我教你?”
鹿苑想拒绝,她已经有师傅了就在身后。话说到这里,鹿苑下意识扭头,然后看到储旭几个人走了过来,围坐在周骛旁边。
“周骛你看不起兄弟,周末放鸽子?”
周骛本来趴在桌上睡觉,被吵醒,满脸写着“你有屁就放”和“再说一句傻逼的话就给我滚。”
储旭上辈子大概是个史莱姆或者非牛顿流体,性格百变,也不像第一次看到周骛嫌恶的眼神那般一点就炸。
他已经可以轻松无障碍地在周骛身边叭叭了,“上周约你不出来,这周有时间吗?”
鹿苑和陈然被吵得无暇聊天,干脆写作业了。储旭幸灾乐祸地笑起来,像个脑干缺失的海胆。
鹿苑忍不住扭过头来,看着他:“储旭!”
储旭一惊,扬眉应声:“诶,小鹿找我什么事儿啊?”
鹿苑皱了皱眉,“你没事儿就把后面垃圾倒了,或者去扫厕所吧,看你力气多得用不完。”
储旭:“……”
周骛已经懒得搭理他们了,从桌肚里拿出手机,松松垮垮地靠着墙,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,鹿苑看清楚,他竟然在玩消消乐……
哎,无药可救。
鹿苑也懒得讲了,趴回去写作业。
储旭占了周骛同桌的位置,愤愤瞪着前面两人的背影,眼珠子快把陈然的校服烫出一个洞来,低声咬牙道:“天天看这两个人秀恩爱挺不好受的吧,幸好你不喜欢小鹿,否则要被气吐血。”
他忍不住就来捣乱,反正他五行缺德,自己爽了最重要。
周骛敞着腿,手指落在屏幕上一顿,抬起眼眸瞥了眼前面的人,应付似的“嗯”了声。
“你说什么?”储旭探着脑袋凑过来。
周骛醒神够了就把手机关了,塞进桌子里,拿出试卷,顺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,“说完了吗?滚吧。”
有一瞬间,鹿苑挺担心周骛的状态的,和储旭混在一起会不会被传染中二病啊。
本来就是个逼王。
晚自习最后一课快结束时,她收到周婕的 鹿苑回复了好。
周婕又提醒她,晚上天黑,扶着点儿周骛,别让人踩他脚。鹿苑这才想起来,他“崴了”这件事。
下课铃声打响,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校门,又走了一段路才慢慢靠近。
路灯将两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,看到路口那辆打着双闪的白色奔驰时,鹿苑尴尬地对周骛说:“那个,我们要不要做戏做全套?”
周骛略微侧着脑袋瞧她,眼神疑惑:“什么全套?”
鹿苑手臂支棱了下,他那么高的个子,真不知道如何下手算是“扶”
扶腰还是扶肩膀?
犹疑时,男生的手臂已经落下来,搭在她的肩头,带着异性的重量和体温,他的嗓音也在头顶飘落,“行了,就这样。”
很好,他知道她在说什么。
沉默,死亡一般的沉默。
明明十几米的道路,却像走了半辈子那么长,鹿苑第一次跟这个年龄的男生肢体接触,手脚像是刚装上去的,嘴也不利索,开始没话找话。
“那个,我上次建议你不要太装逼了的事儿——”
“嗯?”少年的嗓音沉沉的。
“对你没好处,”鹿苑有些苦口婆心,“搞不好,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。”
“哦。”好像还有点儿沙哑,周骛问:“你呢?你装逼,为什么付出代价的也是我?”
他指着自己假装受伤的脚。
chapter14
鹿苑望了眼黢黑的天空,人有点眩晕,竟想不到半句能反驳的话来。
“如果我现在打你一顿,你能用自己的高素质原谅我吗?”她皮笑肉不笑地问。
“我没素质。”周骛同样面无表情地回。
好吧。
周婕见两兄妹破天荒地搀扶着出来,心头一紧下了车,“小骛,你怎么了?”
早上还能正常走的,难道一天下来更严重了?
周骛:“?”
鹿苑说:“你不是让我扶着他么,我扶了。”
“……”
那也不用跟拖狗似的啊,周婕不放心地看向周骛:“你真没事?”
被过度关心的人一脸黑线,丢下三个字“死不了”就上了副驾驶,为某人装瘸是不是他十七年来做过最傻逼的事。
鹿苑也麻溜爬上后座,乖乖坐好。
周婕想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,刚不是挺好的么,大人稍微问一句就冷脸。
两人在周婕不在的时候又练了几次,周骛才点头答应鹿苑跟他一起上路。只不过这之前,他的脚不能一下子就“好”了,且得装两天。
大少爷在学校里打球、跑步一点儿不耽误;在家下楼梯、上台阶都得人伺候,只管伸手,自然有个叫小鹿的小太监迎上去。
周婕没深究原因,倒乐得见这样的成果。
一周过去,鹿苑习惯了骑车,迎着风还挺野的。
鹿正元终于给鹿苑回 这么说,当然也没错。
鹿苑不知道怎么回,如果说爸爸和别人是不一样的,有些话她只能跟他讲,又显得矫情,鹿正元也不会理解。
周五晚上不上晚自习,晚饭后周婕拿上车钥匙就急匆匆出门了,鹿苑拿着书包回房。等她写完两份试卷已经十点多,也没听到楼下有车进来的声音。
周骛在自己房间很少出来,家里静悄悄的。
她拿了睡衣在走廊站了站,看见浴室的门缝是黑的,确定里头没人才推开进去。
鹿家的这栋小楼放在现代小区里有点像联排别墅,单层的面积不是很大,一楼是起居室,一家四口的卧室在二楼。
老鹿和周婕的主卧里有浴室,鹿苑和周骛用外面的客卫。
十六七岁的少年处于一个敏感的年纪,对隐私和异性都尤其戒备,无论男生还是女生。
两人共用卫生间一直小心翼翼。
自从周骛住进来以后,鹿苑每次洗完澡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,散去暧昧热汽,除了必要的盥洗工具,不留任何私人物品和使用过的痕迹。
周骛亦是这样,他爱干净,从一丝不苟的洗手方式上就可以看得出,有时也会去楼下那个没热水的卫生间冲澡。
两个人不和归不和,日常嘴欠互怼,但在这种事儿上默契地避嫌。
如碰巧大人不在家,就都尽量不出房门,晚上出来倒水见着对方也是闷头走开,一个眼神的交锋都没有。
莫名其妙的尴尬和莫名其妙的默契,一直存在着。
鹿苑洗完澡,头发没擦就出来了,水顺着脖颈往下流,睡裙的胸口和背后洇湿了一大片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,脑袋抻着往楼下看,还是黑的。
周婕没回来,她不想睡。
于是又顺手把自己的内衣洗了,磨磨唧唧地拿去阳台晾。
除了浴室,两人的阳台也是通着的,换句话说可以互相走动。鹿苑没料到,这个时间了周骛房间的窗帘竟然没拉,将他屋内的布置陈设尽收眼底。
他人坐在椅子上,正对窗外,腿松散地敞开着,有点懒散和自闭的坐姿。
耳朵上戴着副耳机,头发被压倒一片,眼皮垂着,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这样,要么冷漠要么烦躁。
自从搬进来,他的心情好像一直都很差。
鹿苑看得有点呆,他的皮肤很白,脸型又窄,在光影下很像动画建模做出来的完美假人。
周骛听见动静抬头,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。
除了尴尬,还是尴尬。
她的双手还举着,正在夹内衣……一秒反应过来,迅速跑开;过了五秒,一只白皙瘦长的手在周骛的视线里又出现了,把夹着她的内衣和袜子的圆衣架往旁边拽了拽。
说惊魂未定有点过,她心绪起起伏伏地回到卧室,脸微微发烫。
不知过了多久,楼下终于传来停车的声音,接着是开门,换鞋,说话。
然后是周骛进浴室洗澡。
这个家再次热闹起来。
果然是老鹿回来了,周婕吃完饭就出门是去机场接他的,从上海开车来回要差不多四个小时,她时间估得一点儿都没错。
她把头发擦到半干,毛巾往椅子上一丢,就推开门出去。
楼下依然是只开了一半的灯,影影绰绰。鹿正元和周婕在餐桌两边对坐,他面前看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,一边喝一边和周婕聊天。
鹿苑想下去和老爸说话,但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们。夫妻多日不见,聊的事情小而细碎,多半围绕着家庭和孩子。
有女主人就是不一样,鹿正元什么都不用管。
周婕告诉鹿正元,他走的这段时间楼上那俩小东西关系融洽了挺多的。两个人还偶尔晚自习下课搭伴回家。
鹿正元闻言放下茶杯,问周婕:“院子里停的自行车你给她买的?”
周婕笑着点头。
老鹿的眉头逐渐皱起,他想了想,说:“公司里还有一辆车闲着,我让老梁招个司机早晚送他们好了。”
以前家里只有一个学生的时候,老鹿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安排,怕把闺女养得太娇惯,也怕麻烦。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,周骛不是他亲生的,必须客气。
周婕说:“没必要吧。”
老鹿习惯性否定自己的女儿:“苑苑哪会骑车,做事毛手毛脚,上高中了数学还有计算错误,老师跟我告状都快气死了。”
周婕却不觉得,“我看她骑得挺好的,也没很粗心,你应该对她有个正确的了解。”
老鹿没再说话了,两个人的认知出现偏差,但并没有就鹿苑会不会骑车这件事讨论下去。成年人聊天,点到为止就好。
鹿苑手撑着木杆,回想老爸对自己的评价。
她真的很差吗?
周婕去岛台洗杯子,老鹿跟着,在家里为什么还要形影不离?鹿苑在心里想,目光不自觉追随两个人。
鹿正元本来欣赏着周婕涮洗玻璃杯,看了一会,他突然俯身低头,在周婕的嘴唇上亲了一下。
周婕似乎料到他的动作,自然而然地勾着他的脖子,回吻他。
两人亲出水声,暧昧不已。
诶?
画风怎么突然少儿不宜了?
在家撞见父母亲热,很多同学都有这种尴尬经历。
但她的印象里,几乎没有老鹿个人的一面,他的身份标签只是爸爸,而不是一个男人,这画面对于十几岁的她来说很怪异。
若干年后回头看,他们也不过一个四十岁,一个三十几岁,很多人在这个年龄还没寻到第一个爱人,还很年轻。
陷入爱情,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之一。
时间的长河太浩渺,我只是站在一节高台之上,就以为能看穿人生。
其实不过窥见浮生一隅。
鹿苑心惊肉跳,看傻了都,以至于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注意。头发被人抓住,后颈一凉,那人把她向后扯了扯。
“看够了吗?”周骛压低嗓音问她。
鹿苑被迫仰头又是一惊,脚底差点打滑,这过激的反应周骛也没料到,两人抱着撞到墙上,发出闷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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